乡村四月

(资料图)

文/潘昌操

四月，终于有机会踏上心心念念的故乡之旅。百公里的旅程，那也是高速的历程，从市区出发一个半小时左右就会到达。那是渝西的一个小镇，一个开车几分钟就可穿越的小镇，它远远不及永川的其他镇的镇建规模，比如著名古镇松溉、深水港大镇朱沱等，在地图上像一个无法绕开的句点横亘在永沪高速间，何埂、仙龙、吉安几个大镇之间。

说是故乡却离我出生地那片土地尚有二三十里地的距离，年少时只有走亲戚，走我父亲的三姐家，我们的三孃家才路过此地，站在山岗上，土路阡陌纵横，一间间低矮而又连成片的黑瓦屋构成街道，石板路沿街而过，不规则的十字路口，一边通东西，一边通南北，狭小的里巷四周皆是田园，从东到西，从南至北，二三百米，一二百米的距离，就算是不小心走错了路，绕一绕不一会又回到原地。赶场时满街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密密麻麻的背篼箩筐。相传明朝年间这儿就是乡驻地，却只有五间铺子，故名叫五间铺，后被叫做五间。

一个可以被当作故乡的小镇。

记忆中穿过小镇，父亲牵着我的小手，拼命往人群中挤，在用灶壁墙修成的吊脚楼门面前买水果糖，买白酒，买鞭炮，然后再走二十多里的田埂路，走人户，去吃三姑父的五十寿大酒。掐指算算，年少时路过此处不过三两次而已。

二兄在此工作近三十年，脚步走遍了这小镇的山山水水，幺姐在此发家致富，养出了两个大学生，可以说此处是她的福地，父母晚年的好几年时光都在此度过，一直到去世。

父母晚年，我所有的回家就是回五间，回这个不是故乡的故乡。难道说，有父母在的地方不是故乡？

而这次返乡也是去这小镇吃“大酒”，吃许久未吃过的家宴。

清明时节，昨夜才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第二日便晴色方好，一切皆有崭新的颜色，阳光像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田野、公路、水库、黄瓜山、云雾山、刚发新芽的树木、匆匆忙忙的车辆和田间耕作的人们都在大网之内，无高大和弱小之分，公平享受着太阳的恩施，在阳光下挺拔，在阳光下自由生长，在阳光下用影子与影子交流。自觉自愿做网内的鱼，大鱼，小鱼，能游，不能游的鱼。

乡村的空气更加清新，打开车窗就可以听到乡村公路旁的树丫上叽叽喳喳的鸟鸣，好久没有这样愉悦的心情呀，虽说这次归乡的主旨是给失去的亲人扫墓，清明时节应该有淡淡的哀愁，而在大好的春光面前，愉悦却占据了上风，也许失去的亲人走远了，悲伤也就跟着走远了，剩下的更应是活着的快乐。

车停在幺姐的小镇门面前，幺姐和和幺姐夫正在粉刷他们的门面，一见我和妻走下车，幺姐便放下手中的工具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口里说着“欢迎，欢迎”。幺姐夫也放下扫尘的长扫帚，拍拍身上的粉尘，忙着递烟倒茶水。

喝着热气腾腾的秀芽，坐在刚擦去石灰粉末的小桌旁，我和幺姐夫、大表哥、大表嫂天南地北地说着话，说着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的事情，说着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幺姐则带着妻到对面的超市买物品，这天正逢赶集，临近中午，赶集的人们渐渐散去，街边的门市却仍有许多顾客，讨价还价的声音仍不绝于耳。热情的幺姐买回了两篮土鸡蛋、两只宰杀好了的土鸭，那是送给我回城的礼物。妻和幺姐并肩而行，说着悄悄话，她们的身影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还有那些见面就对我问好的幺姐的邻人，与这个在阳光下静默的小镇一起，构成了我心中最美的油画。

是的，远处是青黛的山，近处是小丘陵的平原，平原上正在开花的柑橘树隐隐约约映入眼帘，满满馥郁的花香使人陶醉。这是乡村的气息，这也是亲情的气息。

正午时光，我们仍围桌喝茶，吃刚购回的乡村桑椹，我们还在等，等大哥一家人，等二哥一家人，他们回老家到父亲墓前祭扫去了一时未归。

一直等到“大酒”开席时，满满一大桌人到齐，那是十五个人围成的大桌，有表哥、表嫂，有哥嫂兄弟，有侄女与两个孙子辈。“大酒”的地点是离五间镇三公里处的一家“唐氏鱼香鱼庄”。这家鱼庄水煮鱼是它的特色菜，当两大钵上面放有一大把鱼香的水煮草鱼，大盘细盘的农家特色菜，满满摆了一大桌，一家久未团聚的亲人才举杯投箸，尽情分享四月乡村的美食，分享合家欢聚的快乐。

饭毕，一大家人走出鱼庄边踏青，边去给母亲扫墓，横过公路时，二兄手指同在鱼庄一侧的一扇不锈钢门说，这就是你母校的后门。

我有些愕然，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那扇门是有些熟悉，三十多年过去了周边的环境早变了模样，门由铁杆门变成了不锈钢门，唯有不变的那棵黄葛树依然枝繁叶茂，默默守候着那些学子走岀去，又走进来。

望着这扇门，我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这里面装有我三年的青春，装有我最初的梦想，装有我日日苦学的苦难，装有我落榜时的彷徨，装有我偷偷跑出后门的影子，听圣水河叮咚的吟唱。母校，故乡，五味杂陈的滋味在我心中荡漾。

走在乡村公路上，这才算真正亲近了乡村，亲近了四月。那是多好的四月呀，开花的仍在开花，结果的还在结果。豌豆花开，那几乎是我童年见过的情景，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花儿引来蝴蝶翩翩起舞，豌豆是有韧性的植物，有的果子弯弯地快熟了，仍还有豌豆花开，长幼有序，都生长在一根藤上，仿佛相亲相爱的一家人；而胡豆要成熟些，饱满不饱满的豆荚，一下就把我带回了童年，那种偷偷躺在麦地沟里剥豆荚的情景回到了脑海里，那白白的蚕豆仿佛就是我们兄妹几人一个屋檐下的小头颅；油菜呢，更成熟了，早消失了开花的痕迹，弯腰低头，是粗针样果实太沉的缘故，有的倒伏在地头。

母亲的坟前早插满鲜花，这是二兄和侄子、侄女们常来拜祭的缘故，新加厚的坟茔像一座山丘，母亲的坟茔坐落在高处，看远处的牯牛山，看清澈的圣水河，看她的八儿子和孙女就读过的中学。

点一炷香，烧一些纸给母亲，四月又滋生起忧伤。

神奇的四月，它会给你一片春和景明，又会给你一些失落和忧伤，它既开花又结果，结果后又是火热的夏天。

（作者系南岸区交巡警支队民警）

编辑：朱阳夏

责编：陈泰湧

审核：万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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