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江博物》的时空记忆
(资料图)
戴荣里
百花文艺出版社最近出版了一套“中国自然写作书系”,甚好!《川江博物》是其中的一本散文集。作家陶灵以长江经过自己家乡的那一段(川江)作为写作的背景基点,分水志、航录、岸闻三个部分选辑了自己四十余年的穿越川江历史时空的文字。该书装帧讲究,三十二开本,绿皮封面设计得具有博物气象,与其书名相谐。捧阅其书,有小巧可人、谨慎亲近川江往事的代入感。能看出该书编辑精心编撰,作者细腻写作的心力。
陶灵是长江边长大的孩子,川江作为长江上重要的一段水域,记载着作家的成长史。川江丰富的人文历史,为作家提供了宽阔的创作题材。散文作家要描绘自己熟悉的生活,才能与散文贵真的原则相契合。作家生活在长江边、饮用长江水,感受川江鱼,看船工们忙碌的身影,听惯了川江号子。川江生活,滋润着作家的心灵,也让作家在朦胧中产生一吐为快的欲望。作者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前八年里”在单位里做通信员,可借工作之便读取单位所订的报纸,这种最初的文章阅读,激发了作家的创作欲望。陶灵开始尝试着向行业报副刊投稿,副刊文章大多围绕着“河流与航运方面的主题”而写,这正是作家所熟悉的。和众多行业作家成长的历史一样,陶灵写作初期,就从身边熟悉的生活写起,练就了观察身边物事的功夫。长江三峡给作家 “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厚重、凝练和深邃的自然与文化相融合的气息”。
原生态的生活产生原生态的文风。作家以土生土长的经历书写川江的风土人情——那水、那船、那岸。作者少时因有个妹妹寄养在姑姑家,而姑姑家“住在距离县城三十里的一个千年古镇上,清澈的汤溪河水从镇中间奔腾而过,蜿蜒向南流去,汇入了川江。”作家的童年记忆里记着“一个赤裸下身的桡胡子”, 那裂开一道道血口的脚后跟,没了扣子的破旧棉袄,“腋下一边夹着裤子,一边夹着空酒瓶”形象,一直挥之不去。作家发表在行业报上的第一篇千字文《汤溪河的回忆》,就是在这种自然的书写中顺利完成的,该文在作者的期盼中登上行业报头题,随后作家还写出《三峡船歌》在省报发表。川江,一开始就成为作家写作的灵魂主题。
世事苍狗,随后二十年,作家远离写作,经受了下海的沧桑。作家在中断了对长江的书写之后,“再次握笔时,川江已完全变了模样:三峡中筑起大坝;普通客运轮船停航;木帆船绝迹”,知晓长江历史的人物——老驾长和号手等纷纷离世,这些历史记忆的“活化石”的离去,让长江所承载的人与自然间的美好故事,也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渐行渐远的传说、永远消失的物种、世事更迭的对比,激发着作家那颗抢救川江历史记忆的责任心,不能让这些美好的物事消弭在川江的风浪中,陶灵“不断地沿岸寻访那些健在的老船工”,通过走访更多的历史见证者,结合自己的切身体验,书写出属于川江的原始记忆,川江时空的变幻,成为作家所定格的主要创作素材。
作家打捞着川江历史的况味。用细腻回味、悲悯体贴、宽容与爱的情怀,从水边、船上、饮食记忆、身边貌不惊人的琐碎细节里,一点点找寻着破碎的历史瓦片,将它们复原、打磨、拼接成一个完整的记忆。川江往事一点点呈现出来,像一部真实展现川江历史的纪录片,《川江博物》展现了川江波澜壮阔、丰富多彩的历史。作者在剥葱式条分缕析的书写里,藏着对川江风物的深情厚谊。通读此书,你会感受到作者内心深处藏着的美的、善的、人性的、历史的写作原则。
作者自愿追求文章的趣味,让《川江博物》里的每个篇章,“愿是一碗碗重庆小面”。作家几乎不事雕琢,以自然之笔法写自然之情景、物事。作者写水猫子和水老鸦,不仅写出了它们的习性,还写出了二者的区别、世事变迁引发的二者生存状态的变化。在每一个篇什里,读者能感受到作家对川江风物那水淋淋的记忆。
《川江博物》中有一篇《水摸》,是写“潜水捞物之人”的,作者写到抗战初期水摸没人供气被淹死的心酸故事,历史况味中引发读者思考;1949年,三个渔民捕获到比渔船还长的一条鲟鱼,开明绅商出钱买下放生,渔民劝说儿子的朴素话语里,阐述了川江民众对生态保护的凡俗道理。作家既写激越的“川江号子”,也写悲情的“水打棒”,从历史符号记忆中,让读者感受生命的悲壮。作者不止一次地书写过放生的细节,历史与现实共存的映照里,彰显作家心中的悲悯情怀和环保意识。
川江号子,是川江留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作者从“干活累人要松口气”写起,写到川江号子的每个细节。陶灵对敲鼓历史的书写,面对“书头子”丰富性的解读,对“合脚”的地方语言的探寻,从各个侧面反映了船工们的生活、拉纤人的悲苦与欢乐。陶灵对川江号子的细腻刻画,带有洞幽烛微的性质,可谓探寻、记录川江历史的一篇佳作。读者也能从《石头记》里读到“压重石”的悲怆感;更能从石匠身上感受到历史的脉动;还会从《石名》里读到长江边自然景物的多样性和历史变迁;“三峡石”的千姿百态,则又蕴涵着沿江民众与自然相通的精神意蕴。而在《牛志》里,作者写了人与牛之间的通感效应;在《土物俗语》一文中,作者探寻了“吃带头”历史,“打角子”的特点;而对筷子的书写里,一双竹筷子,藏着江人几多生活的辛酸啊;作者还写了爪钉鞋、兰花土碗这些平常的“土物”,唯有其土,方见长江边上的真纯底色!而在《孤魂灯》里,作者则写了“孤魂灯”为航行者照明了前行的路。一盏孤魂灯,也让作者在从容叙述里写出了历史的趣味。《茶解》一文,能看出作家为构思一篇文章博采众长阅读上的努力,将茶文化与川江文化巧妙融合在一起,让文章有了更多的叙事张力。
陶灵的文章和易性很强,这与其追求文化趣味和语言风格的地方性是相统一的。散文作家要想留下传世的文字,不能采取奇技淫巧之术,而应真实地记录那些稍纵即逝的历史,让语言之河承载文化之船。陶灵对散文创作之路的探索,让他把川江的历史摊晒在当代人拥挤烦乱的生活之路上,陶灵用自己独特的笔触书写细腻的感受,让众人奔波的脚步稍微停留下来,用心去听一听那川江号子,看一看纤夫石,回味川江的时空变幻……《川江博物》所给读者的阅读体验,是一趟针对川江承载文明精神的旅行。
(作者简介:戴荣里,山东临沂人,中国人民大学科技哲学博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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