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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播中原黄哥喝酒之死调查:网络平台拦不住的屡次违规

2023-06-08 12:56:47   上游新闻

6月2日凌晨3时40分许,26岁的主播中原黄哥被发现倒在直播间内,身体有些发硬,随后赶到的120工作人员确认其已死亡。

上游新闻(报料邮箱: cnshangyou163.com)记者的调查显示,6月1日晚9时35分至10时20分,中原黄哥在快手平台直播,多次对观众说:“去我的视频号看直播”;6月2日凌晨1时许,他在某短视频平台(下称A短视频平台)与另外一名主播玄景龙打PK(记者注:在规定时间内,两名主播获取的用户打赏价值作为积分,谁多谁赢。胜利方主播可以按照PK的规则或者约定惩罚失败方主播)败北后,中原黄哥接受惩罚,饮下白酒。死亡前,中原黄哥喝了多少酒?家属尚不完全了解,但他们清晰地记得直播台上有9个空啤酒瓶和一个一斤装的空白酒瓶。

中原黄哥直播时经常喝酒,这是同行、粉丝、平台、家人早已知晓的事。家属说,劝了他不下于100次,他性子倔,不听。“他不会别的才艺,他就认为粉丝爱看他喝酒。他的收入来源就是直播,家里盖房、孩子生病欠外债,有压力。”


(资料图片)

这些年中原黄哥靠平台为生,平台也通过他赚了用户的钱。中原黄哥家属不能释怀的是——各大平台明令禁止直播喝酒,为何直播时他还在喝酒?监管在哪?过度饮酒伤身,他以牺牲健康的方式赚钱,平台还要拿抽成,拿得安心?

截至6月7日晚11时,中原黄哥的A短视频平台上还挂着他的另类吃播视频:鼻子喝鸡蛋、喝醋、吃青柠檬、生吃红椒等。

▲截至6月7日晚11时,A短视频平台上还有中原黄哥的另类吃播视频。图片来源/A短视频平台截图

家属发现中原黄哥倒地时,直播台上的音响里还播放着音乐“你说人生呐,你说岁月啊......”

美术生辍学做直播

中原黄哥的家在三门峡市一个村庄,距离三门峡南站只有10余分钟的车程。多名村民介绍,南站建成后周边成了新城区。渐渐地,村里人从外地回三门峡务工的人多了起来。中原黄哥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当主播。

2016年,快手推出了视频直播,同年在B短视频平台上线。

中原黄哥父亲(下称黄父)介绍,早在2016年,他的儿子已接触了直播平台。那时,他正在郑州读大专一年级,学的是美术类专业。

黄父回忆,2016年的一天,自己被老师喊到学校。老师掏出手机让他看儿子拍的视频,并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把时间用在拍视频上,无心学习,多门功课成绩不及格,学校和家长要多劝劝,让他戒掉这个“瘾”。

黄父劝儿子:“我在三门峡工地当建筑工,每个月活多时也就挣5000块钱,你妈在家没啥收入,供你学上学学美术不容易。要好好读书,不要花太多时间在直播平台上。”

但事与愿违。黄父介绍,2017年,儿子带着学费离开三门峡,20多天后花完钱才回到家中,执意不再去学校。

▲中原黄哥学的是美术,大一辍学。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黄父称,大专辍学后,儿子钻进家中侧屋里一门心思搞直播。刚开始直播时的角色是一名吃播,吃辣椒、喝醋。他已记不清儿子何时开始直播喝酒。“直播起来经常喝醉,我怀疑他是不是有酒瘾,但奇怪的是,他应酬时能控制住酒量。”

村民称,经常看见中原黄哥家围墙外墙边上堆着酒瓶,经常听见侧屋里时常传来直播时的大喊大叫声。

黄父劝说着儿子找一份工作,不要再直播了。即便直播,不要过度饮酒。中原黄哥却说,直播是职业,他现在能赚到钱。

5月16日,中原黄哥的好友主播“三千哥”直播时喝酒死亡,他去参加了葬礼。回到三门峡后,黄父对儿子说,这就是个例子,不要再喝酒了。中原黄哥若有所思,低下头说“没事,没事”。

透支身体的直播

中原黄哥曾短暂放弃过直播喝酒,放弃过另类吃播视频。

中原黄哥妻子(下称黄妻)介绍,丈夫曾在济南短暂从事过空调安装工作。她当时任空调销售经理。因为工作关系,两人相识相恋,并冲破重重阻力走到一起,于2018年回到三门峡后结婚。

黄妻说:“我当时一年收入有小10万元,他每个月收入3000多元。我放弃工作和他回到三门峡结婚,有三个原因:有次分别时,他哭着给我打视频说离不开我;他本质是个善良的人;他答应了我不再搞直播、不喝酒。”

黄妻称,两人感情愈发稳定后,丈夫背着她又开始直播了。近几年,她劝说丈夫不下100次“不直播,不喝酒”,但性格倔强的丈夫没听。劝多了还生气,吵架。

▲中原黄哥的直播间位于自家房屋没有装修的二楼。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黄妻说,她还劝过丈夫播些其他内容,可以考虑尝试带货。丈夫却认为,他没有别的才艺,粉丝就爱看他直播喝酒,吃各种食物;他个人无法把控货品质量,万一货品质量差,会被粉丝认为在“割韭菜”。

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2019年后,中原黄哥在各大平台的粉丝多了起来,其中B短视频平台粉丝超过17万。他靠当主播的收入高于三门峡人均工资。黄妻从济南来到三门峡后,收入锐减。两人还要抚养孩子。

2022年,中原黄哥盖好了一栋花费30余万元的房屋,欠下了不少外债。“他不小气,每次和朋友吃饭,都抢着买单,可吃饭花不了大钱。”

直播透支中原黄哥的身体。

黄妻介绍,近几年,丈夫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时常不吃早饭,不吃中饭,睡到下午两三点起床,吃完晚饭后,晚上九十点钟开直播,播到次日凌晨三四点结束。

▲中原黄哥为证明自己在真喝白酒,常用纸蘸酒再点燃。 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黄妻说,丈夫去世前虽然没住过院,但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丈夫直播时,她至少起床去楼上直播间看三次,零点左右一次,凌晨一两点一次,下播前一次,主要是看看丈夫有没有异常。她多次看到,丈夫因醉酒而睡着。

与人PK输后喝白酒

中原黄哥身亡前,和主播玄景龙打了一场PK,败北后他喝了白酒。

上游新闻获得的证据显示,6月1日晚9时35分至10时20分,中原黄哥在快手上进行直播。

相关人士介绍,中原黄哥在快手平台直播时有两个细节:端着纸杯喝下了杯中的液体,与用户互动时多次说:“去我的视频号看。”

该人士称,纸杯中的液体看不清,不清楚是酒还是水,主播直播时不能喝酒但可以喝水。中原黄哥可能是在借助快手平台导流,接着去视频号直播。

死亡前,中原黄哥何时从快手平台去了A短视频平台?直播喝了多少酒?家属尚不完全清楚。

A短视频平台一名用户向家属介绍,中原黄哥和玄景龙打了一场PK输了,然后喝下了一瓶白酒。玄景龙在中原黄哥喝白酒时,挂麦离开了。

另一名用户称,PK输后,中原黄哥喝了一整瓶白酒。PK之前的直播时他也喝了不少。

6月7日下午,一名知情人士与玄景龙聊了聊这场PK的前后。

玄景龙对知情人士说:“6月2日凌晨1时许,我与中原黄哥连麦打PK。这是我第一次与中原黄哥连麦。中原黄哥说,谁输谁喝酒。我俩就开始打PK,各自吆喝着粉丝送礼物。打了大概五分钟,中原黄哥输了,拿着白酒瓶给杯子里倒酒,然后我看到他端着杯子喝了起来。这时,我直播间来了个等级高的大哥,我就离开了。过了一会,中原黄哥再连我的麦,我没接。我卖货去了。他一喝酒,我就离开,我知道直播间不让喝酒。”

既然知道直播间喝酒违规,为何PK还要继续?针对此问题,玄景龙只是说,是中原黄哥说谁输谁喝酒的。

▲玄景龙A短视频平台橱窗内排名前五的商品都是白酒。 图片来源/A短视频平台截图

此外,玄景龙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因此被封号。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玄景龙是多个平台的主播。他在快手平台有6000多粉丝,在A短视频平台上有数十万粉丝,在B短视频平台有5万粉丝。目前,他把主要精力放在A短视频平台上。玄景龙的A短视频平台商品橱窗内挂着80多件商品,排名前五的都是白酒。

直播喝酒后身亡

中原黄哥在6月2日凌晨离开了他的家人。

黄妻说,丈夫死亡前,孩子在医院住院20多天,她一直在陪护。6月1日晚,她在一楼早早睡下,次日还要带孩子到医院复查病情。因为劳累过度,凌晨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醒来。待她醒来时,一切都晚了。

黄妻回忆,6月2日凌晨3时40分许,她从一楼上到二楼。走到楼梯时,她听见音响里还放着歌曲。“心里嘛有苦也切莫伸张,你说人生呐,你说岁月啊……”

黄妻在二楼直播房间看见丈夫的手机已锁屏,人倒在床边,她以为又是醉酒睡着了,喊了几声没答应。她上前摸了摸,吓出一身冷汗——丈夫的身体有些僵硬。她急忙拨打120并通知住在附近的父母,120医生在电话中指导她如何做心肺复苏。

黄妻说:“在医生的指导下,我用手按他的胸中间,按了一点食管里的食物出来,可是他还没醒。我就听医生的,一直按,按了半个多小时,医生来了,我没有一点力气了,瘫倒在地上。”120医生赶到后,现场检查后当场宣布中原黄哥已死亡。

中原黄哥死亡后,黄妻死死抱着丈夫直到白天才松手。

6月4日,按照当地风俗,中原黄哥下葬了,葬在离他直播间不远处的土坡上。

这个直播间是简陋的,位于楼房二楼毛坯房内,水泥墙上有中原黄哥用粉笔写的一句话“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黄妻说,会替丈夫守着这个家,把孩子拉扯大。

▲有些粉丝发来慰问金,黄妻没有接收。摄影/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家属欲起诉平台

社交媒体上,现在还流传着中原黄哥各种直播时喝酒的视频。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中原黄哥在自己的直播间墙边上整齐码着空酒瓶。

记者梳理发现,中原黄哥对瓶喝过伏尔加、二锅头等各种高度白酒。他常用纸蘸着白酒,再点燃纸张,以此证明在真喝酒。有一次,甚至因此不慎引燃了衣物,匆忙灭火。中原黄哥的账号曾多次被平台封禁。

相关人士介绍,2020年11月,中原黄哥因低俗直播,一个B短视频平台直播号被无限期封禁;2022年3月,他第二个B短视频平台直播号因替播被无限期封禁;2023年5月,他第三个B短视频平台直播号因播放过度饮酒被无限期封禁。

某地网信办一名工作人员介绍,现在存在着一个尴尬的事实:主播被封号了,可以注册另外一个号继续播;在A平台被封了就去别的平台播。每家平台审核、监管、巡查力度不一。各个平台是竞争关系,并未建立针对违规主播的畅通的沟通机制。

截至6月7日晚11时,中原黄哥的A短视频平台上还对外发布着21个视频,第一个是鼻子吸鸡蛋,第二个是喝山西老陈醋,第六个是一口气吃四根冰棍,第七个是喝蛇草水,第八个是吃青涩的果子,第十一个是吃青柠檬,第十五个是生吃红辣椒,第十六个是吃光一罐腐乳,第十九个吃鸡蛋壳,第二十一个是喝下一大碗酒。

中原黄哥死了,家属受访时并未回避其违规直播及录制另类吃播视频的事实。

家属称,他是个成年人,理应明白,遵守平台规则,健康直播,过度饮酒伤身。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家属不解的是,每个平台都有巡查人员。A短视频平台的巡查人员为何发现不了违规直播?为何还有少数用户怂恿中原黄哥喝酒?为何还有主播PK时能喝酒?为何人死后,违规吃播视频还在平台上对外公开发布?

家属认为A短视频平台负有连带责任。目前,他们正在搜集证据,准备起诉A短视频平台。

黄妻说:“如果那天巡查人员掐断了他的违规直播,那他的命还在。”

上游新闻记者 沈度

编辑:杨波

责编:郎清湘 官毅

审核:冯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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