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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夏天常常让我怀念,尤其是在初夏之时。
故乡的初夏是凉爽的。也许因为山多沟多的缘故,正午的炎炎热浪到此望而却步;夏风从无边田野的麦梢上刮过,带着麦花香及寒凉的露水,便稀释了风的温度;初夏的风也从漫山遍野的树梢、泛着涟漪的河面和湖面上掠过,带来腥腥湿湿的凉气;立夏之日早晚寒凉,早起的老农仍身着棉袄在铺满露水的麦垄间徜徉,阵阵山风吹来,携带着麦花、桐花、槐花的馨香迎面扑来。故乡的初夏凉爽宜人,也充满让人情思微醺的迷人魅力。
初夏,我家的老槐树开了花。一串串槐花在枝头,像是堆满了初雪。槐花很美,像绽开的豆瓣,一朵朵排列有序;槐花很香,不酽不淡,遇到风和日丽,各色的蝴蝶在花叶间上下翻飞,成群的蜜蜂嗡嗡地采集花粉,院外院内都满溢着醉人的槐花香味。初夏,我在老槐树下独坐,浓荫将地上染成了绿色,微风吹来,冷然畅快。看着小青虫从树叶丛中吐着丝打着秋千下来,听着布谷鸟在树梢上演唱,我便进入了一个迷人的童话世界。下雨了,我用不着急于躲避,在槐树下可以再坐一会,或者慢慢地收拾东西——因为树叶太稠,雨一时也落不下来。晚上,我把在山坡上吃饱了的小花牛牵回来拴在老槐树下,坐在一旁听它“倒沫”的声音,和着风中飒飒的树叶声响,真是一首美妙动听的乐曲。
有时,我用一根长长的木棍绑上镰刀,把花蕾从树上采下来,去掉树叶,把一团团散发着清香味的花蕾捋下来洗净晾干。母亲用山芋干面掺和着放在铺着笼布的箅子上蒸,蒸熟后用盐、酱油、蒜调和,便是一碗清香诱人、甜丝丝、略有辣味的美餐。后来生活条件好了,母亲把槐花和着鸡蛋炒,那自然是可以想象的一盘好菜,槐花白、鸡蛋黄,色香味俱全,大饱口福。再过几日,槐花纷纷扬扬洒满一地,踩在上面惹人怜惜。我把它们捡起来,摊放在窗台上,微风吹来,立即清香扑鼻。到了晚上,母亲一盏油灯,我一窗台槐花,尽享人间清欢。此时,槐花又成为我的精神美味。
故乡的初夏带来了收获的味道。一望无际的麦田随风掀起碧绿的波浪,扬花灌浆的麦穗随着小满的到来渐渐丰满起来,焕发着青春的风韵。麦地边小河里的青蛙耐不住丰收的喜悦,高兴地吟唱——初夏正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时候。初夏的晚上最令人沉醉,吃过晚饭,一家人聚在一起听着此起彼伏的蛙声。夏风微微地吹来,如温凉的手轻柔拂面,也带来满湖的麦香。祖母说:“癞蛤蟆打哇哇,再有一个月就收麦了。”祖父说:“收麦前刮东南风,天气凉,麦子上粮食,今年又是个好收成。”祖父的话音刚落,“布谷——布谷——”一阵喜耳的叫声划破夜空从麦田方向传来,撩动着庄稼人心头的喜悦,也带来丰收的味道。
我也喜欢故乡初夏的雨。在故乡能够感受到热的滋味,雨意便在悄悄地酝酿。一场初夏的雨,不仅能带来麦子的好收成,也能给夏种打好基础。在不长的寂静之后,远山的闪电携来雷声的滚动。只一瞬间,骤雨像山间的粗莽大汉,不顾一切地将绿树麦田洗涤一番。雨来得迅疾,拍打得淋漓,去得也干脆,很少阴雨连绵、稀稀拉拉。雨后的故乡空气清新,到麦田间的小径上转一转,见麦子经雨水一洗,清秀、干净、养眼,沉甸甸的麦穗挂着雨滴随风摇曳,漾起泛黄的波浪。随手掐下一穗放在手心揉搓,一粒粒饱满、柔韧、绿莹莹如玉的麦粒聚在手心窝里煞是好看。放到嘴里咀嚼,越嚼越清香,越嚼越柔韧,越嚼越觉得满口留香,不忍心把它咽下去。
我还喜欢在故乡初夏的日子里赶集。小镇四处涌动着四面八方赶来的乡民,他们眉睫挂着夏日收获的喜悦。小镇大街两旁的饭摊摆满了各种风味小吃,我放任自己游荡其间,品味各种美食的快乐。集市东头有一大片专卖夏日收麦用的农具和各种生活用品、食品,菜摊上以干货居多,干鱼、干虾、干蔬菜、干粉丝,不久便会摆到麦收的田间地头,成为庄稼人舌尖上的美味。镇上最是热闹,车马扬起的尘土、树荫下的闲聊、高声的叫卖、激烈的讨价还价、无所顾忌的说笑、穿戴花红柳绿的媳妇姑娘,都使人感到无限的亲切和温柔。故乡初夏的集市,是收获前的准备,是对丰收的期待,也饱含了无限的喜悦。
而更深的惬意是在初夏的黄昏。故乡的村边有一条平静的小河,黄昏我可俯视河水的波光粼粼。在河岸的树林里静静踱步,什么都可以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思想极度放松,目光自由地投向广阔的麦田、辽远的天空,鼻翼可畅然呼吸故乡新鲜的空气和麦花香,眼睛可看到天边火烧云优美的身影。细细的风伴着我缓慢的脚步,耳旁听到的是各种和谐的鸟鸣,树梢上飘浮着袅袅炊烟。晚霞给青翠的山头,给麦田、村庄、小河罩上满目光华,万物沉浸在安谧自然之中。
故乡初夏的黄昏,是那么宁静、闲适,颇有田园牧歌之美。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徐州市铜山区教育局)
《中国教师报》2023年05月24日第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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