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宁静
文/谭岷江
(资料图片)
六月的乡间,已没有春种秋收时的农事繁忙,更没有农事繁忙时的热闹与喧嚣。
下了车,沿着小组公路往家园的方向走,没有遇到一个人,只是看到路边一个村庄里冒着炊烟。这个叫寨脚的村庄,原本有个在乡间擅长骂仗的中年农妇,曾被乡亲们奉送过一个外号“恶鸡婆”。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劳作的山坡上总会弥漫着她骂天骂地或者与人对骂的声音,不是骂偷盗她家菜园里一根黄瓜的贼人,便是在骂谁家的牛将一泡黄尿脏兮兮地洒在路上。她的声音很小很弱,气场却很足——其实她是一个很娇小很善良的人。我九岁那年在村小读书时,在暴雨中曾在寨脚前跌了一跤,刚好路过的她赶紧将我拉起来,又开始骂突如其来的天气太不长眼,欺负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孩子。现在,她已经不能再发出骂声了,她已经长眠在村庄附近的某个山岗。当年的她只是像一只随时随地竖起利刺的刺猬,喜欢把咒骂当成抵御伤害的盾牌。
我抬头望了望曾经度过童年和少年时光的村小,除了两棵巨大的黄葛树外,再也看不到半点从树荫间伸出头来的屋檐。十年前,我回家过春节,曾经和同学前去拜访过,除了一些瓦砾,根本找不到书声琅琅的踪影,甚至当年磕伤我左脚膝盖的条石,也不知被邻近的农人搬到了何处,用作了什么用途。只是关于村小的记忆始终未曾磨灭,就像是一段路铺成在那里,荆棘杂草再多,一旦拨开它们,便总能找到那段路。当年为了节约一元八的学费,父亲曾将刚入学的我送到堂叔父所教的二年级班上。一年后,八岁的我因为贪玩与疏忽,有次放学后,将带回家的教室钥匙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竟害怕得第二天不敢到学校。
公路两边是稻田,大半已经插满了绿油油的秧苗,像童年时看到的一样,蜻蜓和蜜蜂、蝴蝶依然将这里作为乐园,在一株株水稻苗上飞来飞去。蛙声时断时续,此起彼伏,可以想像夜间月明星稀时,它们一定会像在逝去的时光里那样,更加努力地歌唱。当年是为了歌唱火热的劳动,现在却仿佛是为了驱赶乡间的寂寞。
站在公路上,往对面老家的山坡望去,只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甚至我家居住的村庄,也被一片柏树和竹林所深深拥抱或笼罩,看不出半点曾经作为村庄的迹象。
在与老家隔河相对的新屋嘴,我终于见到了两位在田里劳作的农人。一个是从百里外的忠县复兴镇驾庄上门来的外地女婿,按辈分我应称为三姑父,今年应该七十多岁了。他看见我,大声和我打招呼,热情邀请我到旁边的家里吃午饭。另一位农人年纪更大,是我的堂祖父,他闻讯从远处的水田跑过来,执意要我到他家去吃饭。他们兴奋地陪着我坐下聊天,说某人被孙子接到城里享福,却受不了城里的寂寞,又跑回乡村来“喂”蚊子;又说院子里无人养狗,鸡也养得少,要吃真正的土鸡蛋,必须先到养鸡的人家预约。他们边说边停顿,仿佛在消化这些不容易消化的往事和感慨。此时,阳光落下来,依然如往年一般炙热,对于这些年老体弱的老人来说,却是一种温暖和抚慰。
(作者系石柱县作协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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