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考古为伴
(资料图)
文/徐进
木心曾说:以前母亲、祖母、外婆、保姆、佣人讲故事给小孩听,是世界性好传统。有的母亲讲得特别好,把自己放进去。
今天我要讲的是考古的故事,也是我们的故事。
一件文物,大多数人只在展柜里看到最后的成果,却不知道此前的过程需要一群考古学家,甚至是几代考古学家的努力。
在很多人眼里,考古应该和印第安纳·琼斯(《夺宝奇兵》系列电影主角)一样传奇,可以时时刻刻与宝藏和冒险为伴。可事实上,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考古这群人和大家想象的有很大的不同。
也许有一天,女儿长大后,会问我为什么选择以考古为生?我也这样问过自己的老师。他说他是受了四川大学考古系童恩正教授小说《古峡迷雾》的影响,当时这本小说给他的心灵埋下了考古的种子,他因此立下了当一名考古学家的宏愿,要去亲自解读那些未解的文明之谜。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受老师的影响,我也愿意像他一样,从小说走进现实的考古世界,择一事,终一生,选择这份浪漫。
多年前的一个清晨,我在单位——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看见大门口的保安和一个年轻小伙子在起争执。小伙子说自己在单位工作,要进门,可是保安不让,说不认识他。当我走近,一下就认出了这个人,化解了误会。
他叫杨鹏强,是我们单位的一名考古队员,名牌大学高材生。那年他27岁,离开单位去偏远的野外参加考古发掘的时候正值盛夏,一晃好几个月过去了,他英俊的脸庞经过日晒雨淋,已变得黢黑粗糙,完全变了样子。
这次他回来,一是向领导汇报工作进度;二是拗不过父母之命,顺便相个亲。当然,相亲的事情没有下文。直到五年后,才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过了而立之年的他。都说“嫁人莫嫁考古郎,一年四季到处忙。春夏秋冬不见面,回家一堆脏衣裳”,娶到媳妇不容易,领导让他在家休婚假。谁知婚假未完,他就跑回了工地,说实在放不下心。
好几年前,我来到一个远离主城的考古工地驻地。一天晚上,有人急促地敲打我的房门,一开门,这个人劈头盖脸问我借手机视频聊天。他解释:“小孩才出生不久,现在回不了家,只能每天晚上打下视频看下小孩。刚刚正在视频呢,突然就接不上网了,肯定流量超了,赶紧拿你的救救急。”
这个人叫代玉彪,也是一名考古队员,同样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小孩出生后不久,他就接到工作任务安排,这一走就是小半年,每天夜里那个想孩子啊,却没有办法抱一抱,亲一亲。实在想得厉害,就通过网络看上一眼,喊上一声。多少个难熬的夜晚就这样度过了。
后来代玉彪终于回家了,不过孩子也认生了,只要他一抱就会哭。前年,他受组织委派,去到酉阳县花田乡清明村任第一书记,参与到乡村振兴的伟大事业中。这一走就得两年,临行前,他亲了亲孩子,有些不舍地再次出发了。
2017年炎夏,三峡库区消落带地下文物发掘工作任务紧迫,在考古人员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我们单位的燕妮临危受命组建女子考古队,扛起了考古娘子军的大旗。顶烈日冒酷暑,忍受蚊虫叮咬,她们和不断上涨的江水抢时间,完成了1200平方米的发掘面积,清理汉至六朝时期墓葬15座。
当我看着抢救出的200余件珍贵文物,远望滚滚江水漫过工地,再回头看看姑娘们被烈日晒得通红的脸庞时,泪水涌入眼帘。她们也是漂亮的女孩子,她们也处在正年轻爱打扮的年纪啊!
直到今天,我的伙伴们一年中仍有300多天奋战在田野工地上,发扬着“谦虚谨慎、艰苦奋斗”的工作作风,取得了一年又一年的好成绩。
一滴水,用放大镜看,也是整个世界;一抔泥土,用心拿捏,也是世界的模样。
很多人曾经问过我:“你们太小众,并不是很多人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成天灰头垢面,与尘土为友,还不挣钱,你们坚持的意义何在呢?”
正如伟大的考古学家俞伟超先生说:“历史已逝,考古学使她复活。为消失的生命重返人间而启示当今时代的,将永为师表。”
我想答案就在这里,看似枯燥无味的工作,一个月、一年、十年、一百年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最终,经过杨鹏强、代玉彪、燕妮们的手,无数的碎片拼凑成的却是我们这个国家五千年,甚至更为悠久的历史文化。正是有了这样一群考古人长久的坚守,我们的文脉才会世代传承下去。
考古学家的使命是要让干涸的清泉再次汩汩流淌,让遗忘的事情再次被记起,让环绕着我们的历史之河再次流动。
我会告诉女儿,也许是考古选择了我,没有任何时代比今天更适合去追随考古学家了。做一个新时代考古人,仰望星空,脚踏实地,是幸福的。
编辑: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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