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青石巷
文/项德林
青石巷其实已经不在了,它的上半部分已被一条宽敞的望江大梯道和两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取而代之,望江大梯道因此在不经意间就成了网红打卡点。它的下半部分则融入175米水位线的长江,成为一段了无痕迹的水下遗存。到了夜晚,在特效灯光的烘托下,望江大梯道显得如梦似幻,与微波轻漾的高峡平湖相映成趣。
【资料图】
当我流连望江大梯道,故乡已成他乡,但青石巷悠悠缱绻而来,化为遗散的时光记忆袭上心头。
青石巷从这座长江边的小城三分之一处蜿蜒延伸到江边,就像象鼻汲水。两边是错落有致的民房,大多是平房,最高的也不过三层楼。房屋结构不一,有条石砌成的,有土木结构的,还有砖混结构的,简直就是江城民居发展的一个缩影。
这是一条由条石板铺就的小巷,最长的条石约三米,而最短的只有一米左右。县志上有记载,小巷的历史可以追溯。总之,是有些年岁了。有些年岁了就是历史,或者是历史的一部分。小巷里的人才不管什么历史不历史,年纪最大的老人只知道其爷爷的爷爷就已经定居在这里。至于不远处的真原堂、兴佛寺之类的,或者谁谁谁住过的旧居,更是无关紧要。
每一条方方正正的条石已经被无数双草鞋、胶鞋、皮鞋磨得没有了棱角,外沿呈现出不规则的弧形,就像巷里的老人们那饱经风霜的前额。条石的外侧因长年累月栉风沐雨,染上一层厚厚的墨绿色的苔痕,“青石巷”倒也名副其实。
清晨,薄雾从江面弥漫开来,青石巷就掩映在这雾霭之中,若隐若现,仿佛一个蒙了面纱的姑娘,风姿绰约。
小巷开始热闹起来,“小馒头、小包子哟!”“豆浆、油条,热烙烙的哟!”……小商贩们总喜欢在那慢条斯理地叫卖声中加入更长的后缀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激起人们的食欲。接着,便是父母急促地催小孩上学的声音,有哄的、有哐的、有吓的、有骗的、有嗔骂,声调里只洋溢着“爱”字。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的时候,老人们开始踱出家门。一人手拿一只小凳、一杯老荫茶,齐刷刷地聚集在青石巷那棵黄桷树下,围坐一团,摆起了龙门阵。他们谈古论今无所不包,有时还为某个话题争论得面红耳赤,非得有人出面打圆场才肯罢休。若是碰到哪位身着露脐装的时尚女郎一扭一扭地踏着青石板,从身边经过,老人们的目光顿时整齐划一地扫射过来,打望。目送女郎光溜溜的脊背消失在青石巷的拐角处,只有节奏感极强的“踢踏”声留在那悠悠的青石板上。这时,老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撇撇嘴角,鼻孔不屑地哼一声,继续沉醉在海阔天空的龙门阵里。
正午的青石巷里很少有人影,只有几只小鸟从黄桷树枝头或飞到某家屋顶,或飞到半空中的电线上,偶尔叽叽喳喳地叫上几句,似感叹,似唏嘘,抑或是歌唱,或者什么都不是,只是想在百无聊赖中清清嗓门。
青石巷就在静谧中沉思,像一辈子居住在这里的老者一样思考过去,象买了新房就要搬离这里的中年人一样思考现在,也象那些居然能在一级一级的石阶上踢球的顽童一样憧憬未来。
太阳渐渐黯淡下来,在对岸如黛的大山顶上摇摇欲坠。当太阳的半个身子陷在山的那一边时,金色的余晖便不遗余力地撒在江面上,也撒在青石巷的屋顶、树梢、青石板上,还有人们的脸上。
“呜、呜、呜”,随着高亢的汽笛声,一艘豪华客轮从大江尽头驶过来。青石巷里的某一扇窗突然打开,一个男人探出身子,向客轮望了望,摇摇头,又将身子缩了进去。“小李子,未必恁个热的天,你还想堂客回来煨脚是啵?”那个叫小李子的男人又把身子探出来,冲巷道嘿嘿地憨笑两声,“还早呢,出船还不到一周,哪儿有恁个快哟!”。
夜来越来越凝重。青石巷上面的新城霓虹闪烁,与青石巷家家户户从门缝、木窗里迸射出的昏黄的灯光一道,向江面倾泻下去,在波浪的碎影里荡漾开来。
记忆被一声汽笛拉回,那是平湖游轮发出的时代回响。恍惚中,巷口响起了熟悉的二胡声,悠扬婉转,却又有些忧怨。
(作者系重庆金融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中国太平洋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重庆分公司)
编辑: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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