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花非花
【资料图】
朱东锷
小时候,家在一个公社大院里。
公社大门右方围墙边有一条南北向3米多宽的村道,村道西边是一条小溪和一片稻田。田埂连着长满野花野草的土坡,土坡约8米高,坡顶是铺着沥青的两车宽的106国道,道路另一边土坡下是一片竹林,一片沙滩,沙滩连着浩荡的潖江河,河对岸是阡陌的稻田、错落的村屋、连绵的山峰。
小溪、小河、田野、竹林、沙滩都是我和小伙伴们的快乐天地。把小溪截断,溪水淘干挖泥鳅捉黄鳝,在稻田里抓田鼠捕青蛙煨番薯,小河边打水漂、钓鱼抓虾,游泳嬉戏、沙滩上挖壕沟、堆砌城堡和各种模型,折纸船徐徐放于河上,看着船儿载着愿望飘向远方……
田埂边,土坡上欣欣的雏菊、山莓、含羞草、痴头芒、红绒球、喇叭花等花草都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快乐记忆。
国道两边坡上有一种灌木,茎枝方形,长有短而倒钩的刺。叶子长圆形,有粗糙的皱纹和短柔毛,四季常绿。花朵如五分钱硬币大小,花冠管细长,顶端多五裂似梅花,红色、黄色、白色、粉红色、淡黄色五色齐聚于花冠,五彩缤纷,艳丽无比。果子碧绿如珠筷子头般大小,成熟时紫黑色。令人不明的是,这样美丽多彩的花儿名字却很俗气——“牛屎花”,大概是因为它的气味吧,顽皮的我们常用竹枝、树枝当宝剑对打,劈砍花草的枝叶,劈烂的“牛屎花”的叶子气味浓烈,也曾经捏着一撮花儿,吸吮花蕊,有一种独特的香甜,但忌惮都说它有毒,终究没有再吃。我和小伙伴们相互间叫它“五色花”“五彩花”,后来才知误打误撞竟然叫对了,这花的别称就是“五彩花”,学名马缨丹,也叫五色梅。而“牛屎花”是另一种美艳动人的花。
“五彩花”的果子是我和小伙伴们游戏时的“弹药”。到竹林里砍一根拇指大小的竹子,沿竹节处截取一段,头端带竹节,尾端去掉竹节,距头端竹节约四分之一处锯断两截,削一段适合这竹孔大小的竹棍、木棍,一头插进竹节端孔,固紧,另一头在竹节尾端约2、3厘米处裁断,一支既可用果实做子弹,也可用废纸泡软撕取部分揉捏成圆球状做子弹的竹筒枪就完成了,最常用的子弹就是这种果子,我们常把青果子一把一把撸下来,装满口袋,隔着一段距离相互对战,子弹打在身上,微微疼。戴上用树枝编成的树叶帽,国道成为楚河汉界,两边正好成为双方的战壕。虽然是国道,那时候南来北往的车辆并不多,一天就那么百十辆,多是解放牌、东风牌和手扶拖拉机。车辆经过,我们像电影《奇袭》里志愿军战士一样相互做着手势,伏身草丛里,车辆驶过,扬起路边一片尘土,我们趁机掷出一把“炸弹”,更增添了战斗的场景。
另一种威力更大的“弹药”是苦楝树的苦楝子。认识苦楝树始于那一树繁花。在小河里游泳嬉戏,随水流仰浮在小河上看移动的风景,蓝天,流云,偶尔掠过的飞鸟,正为漂浮变幻的云朵惊奇,横斜舒展的枝干枝条上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朵映入眼帘,在小河上方横跨国道的石桥旁边,耸立着一棵灰褐色树干挺直的树,树干长至约七八米高才旁生瘦小的枝干枝条,枝条上的花朵细小,但一串串一簇簇紧密地挨挤着、拥抱着,一根枝条一根枝条地延伸着,一蓓数朵,满树绚烂,一个嫩绿色羽叶点缀的淡紫色巨大花冠,美丽而壮观。举目四顾,国道两旁,每相隔十米八米种植着一棵棵松树、桉树、紫荆树和毛竹等,目光所及,只此一棵没有重样的乔木卫士般守在桥头,清风徐徐,幽香缕缕。自此,我留意起苦楝树。
游戏中,淡紫色的花儿慢慢枯萎了,蝉声开始起伏,我和小伙伴们到竹林砍几根精心挑选的竹子,屋檐下花树间到处寻找蜘蛛网,那时的蜘蛛网似乎特别多,特别容易找,看到了免不了一阵呼喊,用竹子一端伸到蜘蛛网上缠绕,缠绕了几个蜘蛛网后,吐上唾液,把蛛丝往竹尖上撸、捏,蜘蛛网就成了一个插在竹尖上的小球,又软又粘,我们拿着这竹子去捕蝉,小心翼翼地用竹尖上的小球去粘伏在树上的鸣蝉的翅膀。
火辣辣的阳光下,蝉匍匐在笔直的苦楝树上,或是松树、白玉兰树上,竖着、横着,一粘就着。
觅蝉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苦楝树的枝条上,羽叶下,长满一串串如青葡萄般青翠欲滴的果子,当时诧异,葡萄怎么长到树上了?苦楝子被我们用石子、瓦片掷打、竹子敲打下来,成为我们玩弹弓的弹珠,打飞鸟,打设定的目标,成为我们打仗的炸弹。
欢笑声中,秋风飒飒,苦楝树的羽叶化蝶纷飞,一串串金黄的苦楝果在枝头随风摇动,弹奏着一曲金色乐章,即使到了萧索的冬天,这一片金黄依然是一道亮丽风景。年少好奇,把一颗金黄的苦楝子咬一口再放嘴里嚼,有点像干红枣,邻居哥哥见状大叫:“不能吃,有毒,会头晕的。”闻言忙不迭地吐出,掬一捧清澈的河水漱口,引来一片笑声。
始梅花,终楝花。转眼间,上学了,从家到校三里多路,从晨曦到日暮,每天两趟来回,每次都从苦楝树旁边走过。春夏秋冬,晴天雨天,这棵苦楝树目送着我们,陪伴着我们,春夏间带给我们一树繁花一路芬芳;秋冬时带给我们满树金黄,一片暖意。
转眼间离开家乡已四十多年。去年,回乡看望母亲,我专程回到了公社旧址。大院已经物是人非,依稀只有一些轮廓。五色花不见了踪影,苦楝树依然卫士般耸立在桥头,比儿时更粗壮一些,更古朴沧桑。新的国道,京珠高速路每天车水马龙,这一段路,行人和车辆日渐减少,烟火气日渐式微,我抚摸着苦楝树粗糙、布满一条条纵裂纹的树干,看着那条曾经清澈见底让我们无比快乐如今浑浊不堪日渐干枯行将消失的小河,沉默无语。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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