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球迷的自述

李秀玲

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铁杆女球迷。

(资料图)

1994年，甲A盛行。两个血气方刚的舅舅，看完一场电视上的直播比赛后，带我这个正值青春躁动期的小侄女去吃较场口最盛名的老字号山城羊肉馆，菜还没上齐，就为今天看的球赛争得面红耳赤，这个说教练指导战术有问题，那个说是没抓住上半场的2次角球机会。我直盯盯地看着他俩时而友好地举瓶对饮，时而唇枪舌战，脑海里一片茫然，直到红烧羊排、粉蒸羊肉、羊杂米线加数瓶山城啤酒下肚，他俩都还没有停止争论。但是，在醺醺然回家前，他俩拍拍我的肩膀，做了一个难得一致的英明决定——下次现场看球带上我。争取把我培养成球迷，日后站队支持他们某一方。

等到周六，我被强行带到了大田湾体育场。当时川渝还没分家，为了照顾重庆球迷的情绪，特地安排了一场四川全兴队的赛事在重庆开赛。

一进入看台，我就瞪直了眼，比赛还没开始，激动的球迷就在看台上提前预热为球队加油了，这边拉起旗帜使劲挥舞，那边不甘示弱吹响号子。等到球队出来时，更是地动山摇般的大吼声、锣鼓声、口哨声接连不断。比赛开始了，舅舅们早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初来乍到、误入歧途的我，只顾扯起喉咙为自己喜欢的球队呐喊助威。黄衫军全兴队攻到对方禁区，全场都是欢呼声，雄起声，人浪一波一波袭来。对方对主队球门形成威胁时，更是倒彩声、嘘声一片。特别是裁判判罚稍有不公，或偏袒对方，“裁判下课”，“裁判我儿”的特色川普声音总是一人突兀喊出，全场秒接，然后一阵大笑。

眼看着两个舅舅的躁动，全场球迷的疯狂，绿茵场上的雄性荷尔蒙迸发，我觉得我悲叹的无处安放的青春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地了，有帅哥、有速度、有激情、有狂热，我就此沦陷，一颗芳心托付终身。我爱全兴队司职右后卫的队长魏群之“惊艳一枪”，也爱中场发动机马明宇之“温柔一刀”，还爱前锋姚夏之“伤心一箭”，更爱教练余东风之“朝天一棍”，连全兴队激情豪放的队歌“全兴将士万难不屈， 全兴的将士无坚不摧…… ”我都能一字不落地唱完。

那几年，甲A和足协杯交替进行，有比赛在重庆时，我就找到我两个舅舅，死磨难缠地让他们带我去看球，我学会了开场五分钟后从黄牛手中买到低价票，学会了选择最佳看球区，学会了什么是“越位”，什么是“判罚点球”，什么是“前场任意球”，学会了喊“雄起”。就是没学会大起胆子去问候裁判的家属，没有像彼时著名的“小皮球”一样穿着奇装异服，吸引全场目光。

还有一个据说是骨灰级的球迷也没学会的，就是数清球门上的网眼。

脑子里印象最深的一次比赛，四川全兴3:2战胜了劲敌上海申花队，球迷完全沉浸到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中去，球员们都乘车离开了，球迷还在高声呼喊球员的名字和球队的口号，散场时的路前后左右全是人，我夹在互不相识的人群中，缓慢地一步一步挪动，听着周围一个个五尺高的男儿兴奋得只能如原始人般发出“噢噢、赫赫”的单音节声，我的心房也是膨胀得无从释放，最后化作欢喜的眼泪欣然流下。还包含一丝忧伤，这样的步伐何时才能回到家，因为公交车早就收班了。后来，每次看完球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回家也纳入了我学习的范畴。

火热的球赛带动了一个火热的体育节目，就是“天下足球”。那是属于黄建翔的巅峰时期，刘建宏、张斌都当时都只解说甲B赛事，后来才逐渐成熟，代替前辈成为“天下足球”的顶梁柱。

国足始终没有冲出亚洲，永远都是理论上的出线，让球迷的心逐渐寒冷。但是作为球迷，眼界要放得更宽，脚步要走得更远，于是，通过“天下足球”，球迷们率先冲出了亚洲，关注英超，意甲，德甲，西甲，开始关注四年一度的世界杯、欧洲杯。我也从此打开了一扇世界之窗。

1998年世界杯预选赛上，贝克汉姆一记圆月弯刀震撼哥伦比亚门将，英俊的笑容迷倒全世界的女球迷；法国队主教练雅凯率领球队作为东道主首次夺得世界杯冠军，举手投足间尽显法国男人的优雅气质；2000年的欧洲杯英格兰天才少年欧文横空出世，羞涩干净的笑容仿佛阳光般灿烂征服我的芳心；2006年世界杯齐达内用最经典的勺子点球戏耍门将，法国1：0意大利;2010年世界杯西班牙以无缝的团队配合、细腻的控球技术、准确的传球能力夺冠，取代桑巴足球的全攻全守，开启一个崭新的防控技术时代。

每每大赛前电视上就开始介绍某某队的球星，似乎对女性来说，就是看看帅哥养养眼过过瘾而已。我也爱内马尔的邪气笑容，爱罗纳尔多的龅牙光头；爱马尔蒂尼如大卫般的面容；爱拉莫斯的强悍防守：爱他们在绿茵场上的来回奔跑、灵动换位、中场起射、精妙传球，如羚羊挂角，像猎豹扑食，似聪慧天才神来之作，若绝世高手独步武林。粗狂与细腻，孤傲与落寞，飞扬与沮丧，沉稳与激昂，既有千里走单骑的从容，也有精密演练的团队合作，每一个球员都在演绎自我的救赎，成全球队的丰碑。作为一个自认的资深女球迷，我更看重的是球队的战术变化；角球和任意球的出其不意；进球后如何攻守平衡；失球后如何派兵布阵；残酷点球的人选,身体合理冲撞的力度…..

一场足球，好比一部精彩的电影，情节悲喜交集，结局出乎意料。不管是天赋异禀还是平凡无奇，球员们都怀着对足球的挚爱让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待到一战成名，技惊天下，他们却那么不在乎名利，笑得如同孩子般纯真。但是球场如战场，球星如流星，总有新人崭露头角，旧人黯然离场。当我看见巴乔射失点球的忧郁眼神，心中感慨英雄末路；银狐因扎吉因伤势不得不长期坐在替补席上，眼眸中盛满了上场的渴望，我为他暗自心疼；梅西在球场上孤军奋战，来回跑动，所有队员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四面楚歌，浑身解数无法施展，最后惨遭淘汰，留给我们孤单失意的背影；英格兰总在关键比赛中被对方点球淘汰，希勒、欧文、鲁尼等带着未能实现的梦想无奈退役；意大利最出名的后卫卡瓦纳罗头部受伤后在场外简单包扎，带起头套继续坚强的打完比赛；纵然输球，也强忍悲伤与失意与对方互换球衣；球场上还是你死我活的对手，下场后互相友好交换球衣。短短九十分钟，他们向球迷展示的不仅是娴熟的球技，还有他们独特的人格魅力。男人之豪爽、忠诚、硬气、不羁、狡黠在球场上完美呈现，球场上的他们总是能牵动挑动我内心的万般情绪，我用青春见证他们的执着，他们挥洒汗水陪伴我成长，他们胜我则喜，他们输我则悲。英格兰失利时我蜷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仿佛到了世界末日；意大利捧杯时我手舞足蹈，狂喜拍掌，看着我最爱的卡瓦纳罗举起奖杯亲吻。贝克汉姆一怒被罚下，齐达内头顶马特拉齐，C罗上演帽子戏法，胜者固然欣喜，败者也值得钦佩。这就是足球的魅力。攻防转守间星移斗罗，高潮迭起，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言放弃，一颗心上上下下，起起落落，随着足球而动，上一刻胜券在握，下一秒痛失城池，人生中的各种惊喜、无奈、懊悔、坚持、拼搏在这里完美诠释。

“江山代有人才出，人间名将怕白头”，好多曾经叱咤球场的球星如今已退役，成为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传奇。而我，也从明媚少女变成中年大妈，可是，在喜欢的足球面前，我依然是当初那个稀里糊涂陷进去的小女孩，依然执着，依然狂热，依然年轻。我带着两个小球迷，去赛场呐喊加油；给他们详细解说规则战术，八卦我最喜欢的球星成名史；允许他们为各自喜欢的球队加油，但是绝不准打击我最最最最爱的英格兰和意大利。看着他们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我，傲娇之气瞬间流露。

球赛在继续，人生也在继续。球员不断学着适应新规则，球迷不断爱上新生代。人生路漫漫，但有足球陪伴，真是人间一大幸事。

希望我喜欢的英格兰队能再夺一次世界冠军。让足球回到家！

（作者系南岸区作协副秘书长、重庆市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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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王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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