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夜话（7）：金子湾
【资料图】
罗涌
中国历史上，北有“苦瘠甲于天下”之称的甘肃陇中定西，“一碗水贵过一碗油”，皆因气候干燥，灾害频发所致。而南有石柱，却以种植黄连，苦寒闻于天下。有一首顺口溜这样唱道：“自古种连人，生就受苦命。猪胆当食盐，黄连水煮面。种过黄连人，莫把苦来言。读书不用功，回家把连种。”
据《石柱黄连志》记载，明朝时，连农需县供五十斤，每斤官价银六分，穷民破家荡产，岁莫能供。崇祯年间，蜀中有官吏张维斗深知连农之苦，作《黄连谣》：“采黄连，连从何地掘，托恨自深堪，豺狼所宅窟，腰镰迤逦寻，虺蛇同出没，毒气一中之，朱颜变白骨。呜呼，谁非天地父母身，忍抛驱命长屹屹……”这首歌谣里，还对官府不顾百姓死活，强收连税予以无情谴责。可惜这位好官的呼吁未被采纳，最后不得不叹息：“呜呼，黄连本性苦，入口漩欲吐，如此惨百罹，苦上更加苦，转苦冀成甘，盍益征连薄，御用恐难亏，谁撞登闻鼓，酌量从该折，剜肉犹可补，不然愁此一方民，空留明月照门户。”
在民国时期，渝东桥头曾为丰都管辖，为第四区，有九乡一镇，其中的水田坝（现金竹乡）为其治域。
水田坝处在大山腰，巴盐古道著名“连三冲”上，地势险要恶劣，然而却有一个叫做“金子湾”的地方。原本大山贫瘠之地，却为何有“金子湾”这个响当当的名号呢？
原来，金子湾的人很穷，主要靠当背脚子为生。他们沿巴盐古道，从山外的长江边背运盐巴，走过连三冲，到达长江边，又从长江边背粮食回家。靠下苦力的穷苦农民，挣得的力资只够全家人糊嘴。由于穷怕了，稍有点积蓄，便会视若珍宝，深藏不露。有的为防盗匪，便将金银等贵重物品埋入地下，根本不敢放在四壁透风的破屋里。
此地有个穷人叫丁有兵，因为舍不得花钱，扣门，成为出名的“铁鸡公”。这个人身材颀长，瘦骨嶙峋，尤其是一对深陷的眼睛，长在长脸上，各位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他与左邻右舍不相往来，甚至三亲六戚到家里都喝不到一口茶水。穷人很少有见过金子的，他对自己辛苦半生挣得的一块金子，看得比生命还重，甚至对家里人也严加防范，时常转移藏匿地点。时而在灶膛，时而在鼠洞，时而在火塘，转来转去总觉得不放心，生怕被人偷。于是他把金子藏匿于自家的一块地里。
丁有兵膝下一女一儿，女儿出嫁那天，满以为父亲会将那块金子陪嫁，却没想到，没见到金子，连一床棉被也不给，气得女儿大哭。婚后不久，女儿女婿便寻找机会，乘父母亲上山种黄连夜宿大山期间，潜回家中窃取。然翻遍房间每个角落，竟然连金子的影子也没见着。
丁有兵回家发现家里被盗，却也没发现东西不见，便怀疑有人为金子而来。于是他更加小心，将金子转移，埋到另一块地里。过去逢年过节，父亲还要拿出金子展示，此后，家里便再无人见过金子。也不知道丁有兵用了，还是搞丢了。
丁有兵老了，经常生病，年老体弱。但是，直至去世，任凭家人苦苦相劝，死也不愿将金子取出花销，甚至不给后人透露一点信息。穷进骨髓的守财奴，就是在连三冲上，也属奇特稀罕。丁有兵成为当地一大笑柄，没有人提起他不摆头的。
丁有兵死后一年，他的女儿回家帮助种地，却意外地挖出那块金子。在连山冲上，而且从地里挖出一小块金子银子的事时有发生。看来埋藏金银财宝的还不止丁有兵一人。
因为地里生金，这个地方逐渐被叫成了金子湾。
如今，当地人极少人愿意讲述这个故事。因为他们认为贫穷吝啬并非一件光彩的事，更何况出现过被女儿女婿偷盗的丑事，更不可外扬。他们认为，勤俭持家，家人同心，黄土变金，这是好事，只是节俭不要过分。
2015年开始的脱贫攻坚战，连山冲这个地方经过三年苦战后，宣布脱贫摘帽。国家投入八十七万元，新发展黄连两百六十三亩，营造速丰林一千二百亩，兑现产业扶贫资金六十七万元。加上传统种植产业黄连、竹笋、中蜂、辣椒等，金子湾的居民基本解决了“八难”，实现“八有”，吃穿不愁，住房医疗教育有保障，就是深度贫困家庭，享受低保兜底政策，极端贫困的现象已经彻底消除，金子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里的人不仅敢吃黄连苦，不怕辣椒辣，也乐享蜂蜜甜。如地里埋金的往事，早已不复存在。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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