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娃的童年
(资料图)
唐代贤
快到秋分了,天气还这么燥热。我呆的这座县城屈指算来已近三个月没下透雨了,零零星星飘了几次细雨,可怜那点雨水还未入土入根,就被蒸发得不见踪影了。
老家的情况咋样?我在电话里问了二哥,他说,苞谷已归仓,因干旱久了,略有减产;烟叶烘烤刚结束,量虽少了,但质色尚好,收入能与去年持平。从七曜山深沟里引来的山泉水没间断过,人畜饮水有保障。只是天干地燥,包包白、冬洋芋等蔬菜要雨后才能播种。
二哥的这番话,勾起了我对童年的回忆。记得有一年遇大旱,生产队地里的庄稼几乎没什么收成,家家户户闹饥荒,有了上顿愁下顿,吃的是野菜打主力的苞谷粥,嚼的是上级救济的红薯片,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去山坡上摘些“红刺果”来充饥,这可苦了肠胃,肚子几天不拉,急得大人们团团转……
此时的记忆,就像晶莹剔透的颗颗露珠,从秋叶上滚落下来,滴在我敲打键盘的指尖上。我的记忆回到了山环水绕、生我养我的老家,追寻那段难以忘怀的童年时光。
记忆的车轮首先带我去了本村完小,我在那儿念完小学。那时的学校,有一排黄泥巴垒成的青瓦房,5个年级5个班。教室的窗子未安玻璃,为防透风,用薄膜遮着;课桌陈旧,桌腿好像未崁牢,写作业时稍一用力就左右挪动;不大的黑板是用木架撑起的,上面的漆脱落了不少,显得斑驳陆离,老师怕我们看不清,特意把字写大一点,粉笔触碰黑板“砰,砰,砰…”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那弯腰用力板书的背影和黑板前后摇晃的画面似乎就在眼前。当时的完小师资十分紧缺,大部分是代课教师,聘请的是返乡初中或高中毕业生。我的启蒙老师姓徐,他上课的声音特别洪亮,从一排教室路过就数他声音最大。他讲的《披着羊皮的狼》《半夜鸡叫》《农夫和蛇》等等课文生动有趣,印象深刻。那时的我有些懵懵懂懂的,对寓言故事的寓意想不明白,在课堂上好奇地问过老师:“真有披着羊皮的狼吗?狼把羊吃了,它还有工夫去打理羊皮?再说,狼又是用什么办法把羊皮披到身上去的呢?”面对这三个问题,徐老师没立即作答,而是叫同学们分组讨论,此时班上像开了锅似的,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老师见好就收,他首先肯定我爱思考,没有刁难老师之意。然后说: “大家不要计较故事本身的真实性,作者是用虚构的故事来说明一个道理。这则寓言就是告诉大家,既不要被事物的表象所欺骗,也不能仅从事物的表象作判断。同学们要像牧羊人学习。”我至今未被别人骗过钱财,或许就是那堂课老师的谆谆教诲和那则寓言故事潜移默化的缘故吧。
记得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去公社看电影了。家到场镇有15里路,来回得走3个多小时。傍晚时分,我和几个小伙伴在大哥的带领下,沿着崎岖的山路,在羊肠小道上几乎是小跑着奔向公社,因为大家都不愿意误时看半截影片。有一次,我跑下坡路时,一不小心,脚踩空了,摔倒在灌木丛中,手脚虽被尖锐的枝条刺破了皮,可我顾不上疼痛,在大哥的搀扶下,咧着嘴,一瘸一拐地奋力快走不掉队。来到公社放电影的露天坝上,只见从四面八方涌向这里的乡亲们,黑压压的一大片,大家都想从电影里看看山外的世界是啥模样。每次看了《金光大道》《侦察兵》《从奴隶到将军》这些影片后,都激动万分、心潮澎湃,时时被电影里感人的故事和可敬的英雄撞击着幼小的心扉。回家路上,小伙伴们不停地议论、评价,似乎忘记了翻山越岭和路途遥远带来的疲惫。那闪烁着的手电筒光和高举的引路火把,在寂静的夜晚里四处流淌,给山村夜色平添了几分生机……
农村娃有一个本事是城里娃没有的,那就是知农事、干农活。小时候,我家养有两头牛,一头公牛、一头母牛,公牛耕田地,母牛产牛犊。放学回家后,我就带着书本上山放牛。后山野草丰盛、树叶茂密,我常把牛牵去那儿放,牛自由自在地啃食喜欢的叶草,我在山林里找一处看得见牛的地方做作业,做完后,或高声朗读课文,或在林里拾野菌子,或躺在软绵绵的腐叶地上,听虫鸣鸟唱,让眼睛穿过树梢去捕捉缓缓落下的太阳。养牛,平时是要备些草料的,一旦下雨或是积雪季节,牛还得用草料喂。天刚蒙蒙亮,我和二哥背上背篓或木制高架,到山坡、地里、田埂上挥镰割草。我虽然动作不及他快,数量也没他割得多,但我知道牛最爱吃什么,专扯地里的“狗尾巴草”、专挑脆嫩的“司马草”割,与二哥的劳动成果相比,也逊色不了多少。那时,家里没有电灯和燃气,只能通过砍柴来煮饭、取暖,因此,砍柴也是山里娃的一门必修课,有时卖柴也能贴补些家用。第一次挣钱是快读初中时,我和二哥去了“跶门堡”,他系好扎在大树上的安全绳,小心翼翼地下滑至悬崖峭壁上枯死的杂木处,挥刀砍伐,将砍下的木柴扔向谷底。我问二哥:“为何要冒险砍这种柴呢?” 他说:“这种柴重扎、耐烧、火旺,有人买。”我依稀记得,那次卖了200斤柴,挣了3块钱,心里像乐开了花似的。
小时候的我,也挺贪玩的,用农村娃自己的方式找乐子。放学后,生产队年龄相仿的几个约好一块回家,一路上要么比谁的拳头硬,双方握紧一只拳头,互相锉,忍受不了痛的就认输;要么一对一的比搧纸块,将纸块置于地面,用纸块搧纸块,纸块翻面了,就归自己,谁的纸块多,谁就是赢家。我们家附近有一四角大院,住着十来户人家,中间有一块偌大的石坝。秋收后,生产队将秸秆存放在坝子,堆成了一座酷似金字塔的小山丘。我和小伙伴们,就在这小山丘上尽情地摸爬滚打,累了就横七竖八地躺一会儿,然后推铁环滚铁圈,你前我后地追逐奔跑,在石坝上画出了无数个同心圆;最后是劈木陀螺,谁的木陀螺旋转的时间越长,谁就是高手,那扬起的鞭子劈打木陀螺发出的“啪,啪,啪”声此起彼伏,一时响彻云霄,回荡山野。夏秋之季,我们就到不远处的小溪沟里捉螃蟹,卷起裤筒,撩起袖子,光着脚丫,下至沟里,搬开浸在水中的石头,运气好,会遇上一两只爬出来,伸手去抓螃蟹,小的一只手就能握住,大的就颇费周折了,必先控制住两个长有锯齿的大钳脚才算抓住,若不小心,会被钳脚夹住手指,齿入嫩肉,鲜血直冒,钻心般的痛,一听到有哭声,小伙伴们便迅速跑过去搬开钳子,扭断蟹足,帮其解气。这点疼痛难以挡住螃蟹美味的诱惑,溪沟里总是荡漾着“捉住了,捉住了”的欢声笑语。有一次,大哥二哥从山上带回一小袋野蜂蛹,母亲淘洗后在铁锅里来回煎炒,那火候把得好,入口一咬便觉清香酥脆,像许久没吃肉打了一次“牙祭”一样。我瞒着他们,偷偷上山去捅马蜂窝,捅是捅下来了,可我没做好防备,一群失了家被惹怒了的马蜂飞奔而来找我复仇,我撒腿就跑,还是没逃过它们的一阵乱蜇,痛得我直呼要命,家里人见我狼狈不堪的样儿,既怪我逞能,又怜我心好,更疼我被蜇,赶紧用草药来敷被蜇处。第二天,脸肿得像充了气一样,脑壳痛得嗡嗡作响,大哥二哥迅疾用竹担架把我抬进了乡卫生院。
1980年秋,12岁的我去县属中学念初中考上师范毕业后参加了工作,而今已辗转城乡十多个单位,转眼间已两鬓斑白。我无法阻止岁月的洪流卷走了年华、沧桑了脸庞、模糊了双眼,但岁月也阻挡不了我对家乡和儿时的念想。我的心里始终珍藏一本书,这本书里记载着家乡那些伴我成长的亲人、老师和儿时伙伴,那些山山水水,那片星月天空,那些虽已久远却令我刻骨铭心的童年故事。
写到这里,我意犹未尽,慨叹天不随愿,就拿起手机点击 “墨迹天气”,看到“未来40天,2天降温,18天降水”,从明天起连续7天有小雨或中雨的天气预报,顿时欣喜若狂,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二哥,在秋分这个节气、第5个中国农民丰收节即将到来之际,终于盼来了这场渴望太久、能够入土入根的透雨!
我仿佛看到了老家田地里又长出新绿,老家乡亲们眉头舒展开来的样子……
(作者单位:丰都县委编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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