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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新视野】读书丨霍俊明:诗人未曾辜负他的歌吟——读丁小炜《野象群》

2022-09-02 08:38:03   上游新闻

他的诗与云阳的曲酒相似,都有真醇之感

丁小炜,重庆云阳人。军旅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军事文学委员会委员。艺术学硕士,火箭军大校。出版诗集《不朽之旅》、散文集《心灵的水声》《一路盛宴》、长篇纪实文学《在那遥远的亚丁湾》《一腔无声血》《江竹筠:一片丹心向阳开》、 长篇小说《秋山几重》等。曾获第六届冰心散文奖、第十届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第三届海洋文学奖、第六届长征文艺奖。


(资料图)

诗人未曾辜负他的歌吟

——读丁小炜《野象群》

霍俊明

从2015年7月“中国好诗”第一季推出至今,先后有刘立云、姜念光、丁戎耕和丁小炜这四位“军旅诗人”入选。实则他们的写作并不局限于“军旅”题材,而是在风格、技艺以及“主题学”、精神向度等方面体现了多元化的差异,他们分别建立了自己的诗歌地标。我和刘立云、姜念光相识多年,跟丁戎耕和丁小炜相识较晚一些。他们四位之间亦多交集,甚至心有戚戚焉。兹举丁小炜《诗人与地震》一诗,可为例证——“一位住在牛栏山乡村别墅的资深诗人 / 下午在朋友圈惊呼:刚才地震了 / 好像一巨人从半空跳下来 / ‘咕咚’一下,顺义人民感觉到了 /(后面是三个‘撇嘴’) // 一会儿,市地震台网官宣:/2020年3月29日16时09分/ 北纬40.16度,东经116.62 度 / 发生1.7级地震,震源深度6公里//诗人的通感依然灵敏 / 大于等于1级、小于3级的地震叫无感地震 / 莫非他身体里有座地动仪//他说,是我心中放着一杯疼痛的水 / 那么满,有点风吹草动 / 溢出的疼,顷刻就吻遍全身”。这首诗写到的“资深诗人”正是姜念光。

我最近在研读唐诗,所以对诗人的出生地以及一生的行旅足迹非常感兴趣。丁小炜是重庆云阳人。说到云阳,我们就会想到三国蜀将张飞“身在阆中,头在云阳”的遭遇,“昭烈章武元年(张飞)移发阆中,军会江州。值张达之便,以其首顺流。土人云:‘渔人得之,置而弗去,显于噩梦,遂祠焉。’”(《云阳县志》)云阳是位于渝东的千年古县,其东部与奉节接壤,长江由西向东中分整个县境。晚年一身愁病的杜甫流离于此达半年之久(765 年秋至 766 年春),并写下三十二首诗作。云安(今云阳县)在杜甫到来的时候属于夔州。一个诗人回到故乡,自然要蜕掉诸多身份而恢复到一个满怀乡愁离苦的游子。丁小炜在故乡云阳想到的正是当年的杜甫以及云阳的曲酒:“一千二百五十年前 / 诗人杜甫来到这里 / 他病了,能减轻他病痛的 / 是云阳香飘十里的美酒琼浆 / 以及酒醒之后,他笔下流出的万千气象”(《江上风清的故乡》)。杜甫当时在诗中赞叹“闻道云安曲米春,才倾一盏即醺人”。这印证了诗酒一家,印证了伟大的诗歌精神共时体在任何时代都不会过时,这也提醒诗人不能为一时一地应景式地写作,他应该时刻提醒自己,“诗人”的要求是非常之高的,他面对的既是人心、时代,也是天地万物。正如丁小炜《野象群》这本诗集所分的三个小辑“有所行”“有所思”“有所铭”一样,立言、立德、立行并不是过时的传统。这种传统与任何时代里有抱负的诗人都有着密切关联,那些有抱负的诗人都不曾辜负他们的襟怀与歌吟。在现代性的时间背景下试图“还乡”的人所要经受的心理压力更大,因为新旧两种时间和空间的挤压、冲撞已经改变了曾经的记忆根系和地方属性——“八月回三峡故乡,望着一片水痴痴发呆 / 水面下有我家的老房子”(《冬日过草原》)。这是故乡的无迹可寻,是满眼苍茫中一个无家可返的异乡人忧悒的面孔以及无法疗治的隐疾。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而又离于斯怀于斯的人来说,故乡、父母永远都是一笔享用不尽的财富或精神庇佑,尽管现实中的故乡会面目全非而亲人终将老去和消逝——“故乡落雨,北方下雪 / 我从故乡匆匆归来 / 像个小心翼翼的刀笔小吏 / 伏身在寂寞的朝堂,害怕走进 / 太繁华的人间,春雪般倏忽即逝 / 不会有人知道 / 离开故乡那天是先母的生日 / 我带着她永远的护佑,远行在/ 漫天飞舞的雪国”(《春天里下雪》)。丁小炜的母亲生命定格在三十三岁,长眠在一个叫五爪坪的地方。据此,丁小炜有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被拆毁的精神乌托邦,而对于更多的同时代的当代诗人而言,这一乌托邦也大多指向了“原乡”意识。

丁小炜的诗与其故乡云阳的曲酒相似,都有真醇之感。他的诗从不掩饰歌颂、晴朗、响亮的深情和冲动,也从不掩饰内心的情绪低回、苦思乃至忧郁,而是赤诚相见,经过砥砺生发出来的“赤子之诗”,比如:“行走在我每日必经的路上 / 快到赖以为生的目的地了 / 鞋带往往不失时机地松开 / 我弯下腰,向大地顺致深深的敬意”(《行走》);再比如“远离颠倒梦想,真实不虚 / 在北京,如今我只关心空气、交通和失眠 / 矫情一点,还有塞北的雪和羊群”(《大雪十四行》)。与此同时,他在诗中又一直有一个深挚的歌者形象,整体上看其诗歌调性带有“抒情”的特质。实际上今天的很多人对“抒情”的理解过于狭隘化了,还往往把“抒情”等同于浪漫主义的“大嚷大叫”的滥情易感,甚至在叙事、戏剧化以及口语化、段子化的整体写作语境中,“抒情”成了过时或等而下之之物。实际上诗歌从来都不会拒绝“抒情”,正如经验和超验都会参与诗歌一样,只不过抒情的手段和方式早已今非昔比。就丁小炜的写作而言,他的“抒情”并不是外挂的、附着的,而是从其话语类型、情志方式以及创造力形态自然生发出来,他笔下的物象、心象、细节、场景以及整体的氛围都是与“抒情”的语言调性融合在一起的。需要强调的是具备显著“抒情”质地的诗并不意味着没有经验、智性以及形象力的复杂性,正如当年陈超所言:“诗的本质不是抒情,不是经验,而是诗本身。不管你属于哪种创造力形态,每个真正的诗人生命内部,都有个‘绝对的诗’的幽灵,或舍利。”由此,丁小炜的诗不仅是可以“阅读”的,而且也是适合“朗读”的。在北京的一次诗歌活动上,丁小炜直接背诵了自己一首长诗的片段,令我惊讶之余也暗暗钦佩,因为诗歌的语感、语调和节奏都已经渗入到了他的血脉和灵魂之中。但是必须强调的是,丁小炜不是一个“抒情主义者”,他有着较为多样的表现方式,比如他也写纯粹的物象诗或意象诗,诗人并不急于站在前台说话、表态、评骘,而是让事物自身呈现,这样的诗实则更具有不言自明的说服力。

丁小炜的诗中不乏壮歌、颂歌、牧歌和地方谣曲——比如诗集第三辑“有所铭”中的一些诗就基本可以归入“政治抒情诗”的序列,也时有悲歌、夜歌、长调、小夜曲以及自白的歌吟。这些起伏不一的旋律抵达了各自的宏阔或幽微,各自的声部都安置了不同的灵魂。《我的草原之夜》这首“小夜曲”尤其能打动我,关键之处在于梦幻与真实的精神对位法则如此自然而又让人牵系难忘,它们最终交织呈现出来的是比日常真实、物理真实更为真实、动人的“时间的真实”“情感的真实”以及“修辞的真实”:

一个梦把我惊醒

在梦里,我无意间碰开了多年的腕表

精密的零件散落一地

拾呀拾,找呀找,满头大汗

却总也找不全

那些闪着微光和质感的金属

它们潜入了细小的缝隙和角落

抬腕一看,凌晨两点零三分

我醒在零下二十九度的锡林郭勒

长夜寂静,室外的大草原

枕着起伏的山峦和冰冻的河流

勒勒车和马头琴抚过的梦境辽阔无边

我却永远丢失了

那些严丝合缝嗒嗒远走的日月星辰

从诗集中的三个小辑“有所行”“有所思”以及“有所铭”来看,我们应该注意到一个问题,即诗歌的具体生成方式和最终呈现出来的文本面貌是有明显区别的。相较于第二辑“有所思”的家族过往、命运感怀、时间之思、生存之问的深沉质地以及突出的智性空间,第一辑中的诗多为诗人在军营、回乡以及行旅途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诚如古代诗人一样,这些诗也构成了一幅幅行迹图。甚至丁小炜的人生行迹图中也有与我重叠的地方,比如石家庄——“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 / 上学,工作,娶妻,生子 / 泪光中,我看到曾借住的旧房子 / 和酒醉后徘徊的那条长街 / 以及那些将挚爱一生的朋友”(《石家庄》)。但是这一类型的诗稍不留意的话就易于流于外在和表象,牵制于即时性的观感和浮光掠影的碎片,也使得诗沦为观光客式的景观手册和导游语,所以空间、景观需要诗人要有迥于常人的深度凝视和发现、探询甚至再造的能力。以《塔公寺》这首诗为例,整首诗的结构和过渡都非常自然,并且非常可贵地突破了地图和景观的表象或符号,通过一块“黑石”进入到尘世的命运、因果以及历史的幽深隧道之中。据此,过去、此刻以及悲辛都共时性地袒露出来,这是历史、时间以及生命三者构成的诗歌之“真”——“在塔公寺,碰见一位穿僧衣的女人 / 理着光头依然漂亮的女人 / 二十年前她是歌唱演员 / 一次惨烈的车祸,她幸存下来 / 从此皈依佛门 / 顺着她的指引 / 我虔诚地抚摸了那块黑石 / 千年之前,文成公主入藏途经于此 / 黑石上留过她的指纹”。“黑石”又出现在丁小炜的另一首诗中,这一次它携带了更多的命运感,即使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也有它自己的命运、性格以及地方性知识——“在这个叫甘孜的地方 / 偷偷捡起一小块红石带回北京 /才几天,窗台上的红石竟成了黑石/ 哦红石滩 / 无论我怎样动情,也勾不走你的魂”(《红石滩》)。这印证了诗人所精通的往往就是由此及彼、由微观而抵达宏阔,正如丁小炜带回的这块石头所揭示出来的物性、人性以及时间法则之间的“深度对话”一样。是的,在世事流转中诗人未曾辜负了他的歌吟。

2022年5月12日

诗集《野象群》由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出版,是小众书坊策划出品的“中国好诗·第七季”入选诗集之一(中国好诗·第七季一共出版10本),共收入丁小炜最新诗作一百余首,上游新闻文化频道已获作家本人授权选录两首以飨读者。

五爪坪

就这样走过辽阔祖国

回到故乡,回到那个叫五爪坪的地方

现在这里叫佛手村

佛,在史前

伸出一只手掌到磨刀溪掬水

转眼就物化了

溪水流过五只手指岭,淌了一亿年

长江水长高了一百七十五米

我山高水长的故乡却变矮了

现在这里听不到小河淌水

越来越浓重的,是从水里漫上来的雾气

乡人们循着坚定的脚步

走到了遥远的叫城市的地方

我也急性,来去匆匆

连那童年的梦都未及仔细重温

埋在土里的先人静静地安睡着

老屋的石门紧闭,像留守的老人

紧闭着他们豁牙的嘴

旧日田园野花盛开,野鸡成群

一只红狐狸

从我儿时踩过的脚印上走过

江上风清的故乡

这是我江上风清的故乡

这是我满腹经纶的故乡

这是我北纬三十度的故乡

大河奔流小河淌水

大道至简德厚流光

一千七百多年前

蜀汉名将张翼德把头颅留在了这里

从此,这片山水更加侠肝义胆气宇轩昂

一千二百五十年前

诗人杜甫来到这里

他病了,能减轻他病痛的

是云阳香飘十里的美酒琼浆

以及酒醒之后,他笔下流出的万千气象

这个春天,我两手空空

以诗歌的名义回到这里

回到这记得住乡愁的地方

我在故乡的春天里抒情

却不善于用华丽的语言

写下她的苦难与辉煌

就像我不善于用煽情的文字

掩饰我的浮躁和世俗一样

我只能斟一碗杜甫留下的曲酒

痛饮她的幸福与贫困,欢乐和忧伤

静静地,在故乡的怀抱里大醉一场

标签: 读丁小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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