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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点速讯:夜雨丨贺彬:我弟贺坚

2022-08-18 20:46:10   上游新闻

(贺坚自画像)

我弟贺坚

贺彬


(资料图片)

我一向都认为,绘画是属于那一类神秘的技能,它应该是来源于血液里的某种能量,以及眼睛里的某种光照,它看见并且发现,然后通过附着于绘画者手上的魔术,才降落到纸上。

这应该算是某种求而不得的天赋吧。

说句略略自恋的话,我应该是拥有如此天赋的选手。初中上美术课,那个头发雪白,软塌塌地如同婴儿般倒伏在脑门儿上的返聘老师,领着我们全班同学走到教师宿舍背后的太阳地里,让我们对着那栋平房写生。我盯着那白花花的墙壁猛画一气,交到那老头儿手中,没想到竟赢来他连声的惊叹。他将手里那张画纸挥舞得咔咔作响说,同学们呐,睁大你们眼睛吧,为什么全班同学只有贺彬一个人将窗户涂黑了呢,你们没看见太阳下头窗户都是黑洞洞吗?

有点扯远了,我只是想要说明,为什么在后来许多年的时间里,我都会对着贺坚,也就是我的亲兄弟说,你啊,真的要珍惜画画这门手艺啊……那语重心长的语气,听着就像是我把我家最珍贵的一件传家宝亲手递交到了他手里。

在我们家庭的内部,的确是有过那些相当于历史转折的重大时刻的。小升初,尽管之前我也曾在沙区儿童画展获过二等奖,但我母亲却毅然断绝了我学画的念想,她说,你成绩还行,还是走考学的正道比较稳妥。而我弟贺坚在升高中时却没过联招线,父亲找关系让他远赴静观中学多读了一个初三,回来就进了童家桥的六十九中。那里,当时兴办了重庆最早的美术职高。

贺坚的绘画天赋自此慢慢显露出来。我的这个在当时看来闷闷的,用重庆话来说“没长醒”的兄弟,很难说立刻就表现出了高涨的对于绘画的热情,只不过他在眼睛里不时闪过的一丝顽皮,倒是清楚显现出学画带给他的快乐。还有点好耍吔,一开始他的眼睛就对我这样说着。

他们一班同学随后去了西藏写生,又跑去川美附中备考,进了川美的国画系之后还时不时地逃课去泡早年的交通茶馆……

这样的一路“好耍”下来,让我的这个弟弟几乎从骨子里就反感循规蹈矩,按部就班,不知不觉就背离了人们通常都会遵守的人生轨迹。他几乎从没正经上过班,在与重庆某知名广告公司的短暂交集中(几个星期?反正最多不超过三个月),我频繁地听到他发自肺腑的长吁短叹。很快,他伙同同学远赴了深圳,当上了公仔制模的技术员。1990年代初,就拿到了三千多元的月薪,春节回家过年,见的士就毫不犹豫地高高招手。可一年半之后他竟然又抱着一把电吉它,拎着比一门小钢炮还要沉重的扩音音箱跑回家里来了。他拍着胸脯对我们声称,他要正式开始学习摇滚了。他说黑豹乐队来深圳开演唱会,他们唱的那些歌彻底唤醒了我,被香港老板剥削,天天在工作台前躬起背背画公仔,那才不是人该过的日子吔!

他左奔右突,追逐自由,像一只瞎了眼的飞蛾那样的劲头完全吓住了我们全家,可是现在想来,那也是无可避免的吧,既然他或者说我们家族里的人拥有与绘画相通的血液,不安分的灵魂,那么,所有这一切的折腾,不也就是一脉相承、命中注定的吗?

总之在接下去的二十来年里,他恋爱、结婚,生养女儿,充当老板的私人司机,蹲家里炒股,我的这个弟弟一路走来,始终都绕开了上班族的队伍,更远离了什么996、007、715之类,他的半部人生虽说轰隆作响,也还是顺利度过了。

比较奇怪的事情是,在这对他个人而言算得上激荡的岁月里,他竟然没怎么触碰过画笔,绘画的这件事,就像是我们在人生早年大概率都会去书写的那种浓烈情书,被他小心地收藏了起来,放置在了柜橱的深深底部。

我不大清楚,绘画的这种技能究竟会不会像游泳或者单车骑行那样,只要掌握,就终身不会遗忘,反正我注意到的是,我弟的女儿念到高一,文化成绩坠落,和她父亲当年一样踏上了艺考之路时,我弟开始不自觉地凑近女儿的画板,并且忍不住频频上手,修正她那些不太到位的素描线条和阴影了……

会不会就是那样的时刻,让我弟重拾绘画呢。我不大能肯定,但这个老一辈绘画工作者,在他前额的卷发都已大面积灰白的时期,才和自己女儿一起重操画板,从头来过,又经历了新一轮的学习,恢复,提高,这却是无疑的了。

他的画室,几乎在女儿进入高三备考的同时开张。先是在大学城,离女儿美术集训的艺校相距不到一公里,等女儿考上大学之后,他又搬去了歌乐山的一个农家小院儿。他的画作,自此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

我并没有追问过贺坚恢复作画这三年来真实的心情,他在独自面对画纸和画布时,究竟是欣喜、满足呢,还是自我安慰,感慨万千。但至少,我感到了他的平静,那种如钟摆一样的节奏,被我弟稳定地维持了下来。

这,会不会真的成为他迈入中年以后,为自己的人生找到的某种持定之物呢?就像一个浪子,在外头晃荡了一大圈,终究还是要回到家乡,双脚重新踩踏在自己出生的那片土地一样,我希望这一次他是真的找到了,或者说是回来了。

他为我画了张肖像,水粉的,看了成品,我并不满意,我骂他,你啷个把你哥画这么老哦,比一颗老核桃都还要老!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知道他真切地画出了我那段时间里心里的苦楚,还有焦灼,就悄悄把那画儿装裱了起来,稍后就会悬挂到我写作的电脑旁边。

还有一幅水粉,是某个瞬间的回放,那是我领着我八十岁的老爸去鹅岭二厂。我们在一间咖啡店里相向而坐,各点了一杯咖啡,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有时还会从后仰的沙发椅背上起身,望向左手边落地窗外新绿的树叶。

那天,我弟坐在几米外的另一张桌子,他拍下了那个瞬间,之后移植到了画纸上。不得不说,那画儿非常完美地捕捉到了那天的窗外,那片初春的颜色,那是让人叹服的自然界的奇迹。与此同时,我父亲低头刷手机时脸上孩童般的笑意,也被我弟存留在了画面中。

这算是一个人愿意永远存留下来的美好瞬间吧,好的绘画的魔力,不也应该是这样的吗,足以摄人心魂。所幸,我的弟弟贺坚无形中就拥有了这样的技艺。

贺坚告诉我说,近三年来,不知不觉,已经累积下数十幅的画作,他似乎又一次完美地逃避了那些每个人都不得不面临的终极追问:这样的作画,究竟有什么样的意义?需要多久才能够换回来钱和粮食?在观念横行的现代美术界,这样优雅、写实的画风,会不会太过落伍……

这些问题,似乎从来都没有进入过贺坚的视界,有时一起喝茶,来到无话可说的空茫时刻,他会突然扭过头来,对我冒出一句,哥,我觉得这么慢慢磨着,我的技术真还涨了吔!这时,反而是我有些无言以对……

如今,在歌乐山的那个小小院落里,除了那些慢慢的变得有些堆积如山了的画作,还多了一条野狗和三只野猫。那狗和其中的一只猫,趁人不备,又各自怀胎,让那院子一下子狗丁猫丁兴旺起来。

对所有这些不请自来的毛孩子,我弟一向都爱护有加,关怀备至。它们在我弟的画架周边,行走如飞地往来,或是热情似火地摇头摆尾,让这个人孤独作画的行为,平添了一派生机!

我想,就这个样子,和山下那个不时有新冠来袭的慌乱失措的世界背向而行,不也挺好吗?

(作者简介:贺彬,资深媒体人,重庆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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