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智勇敢的电话员

汪万英

88岁的谭先统老人头戴鸭舌帽，身穿藏青色羽绒服，健步如飞，边走边和我讲他参加抗美援朝的经过，见我跟不上步伐，他不时停下来等我。

谭先统1934年1月13日出生于四川省石柱县中心公社新怡大队小岩生产队（现重庆市石柱县西沱镇黄桷岩村小岩组）。谭先统小时候家里穷姊妹多，他是老大，每天放牛割草后才能背着弟弟或妹妹去上学，没多久就辍学了。为了替父母分忧，他跟着大人们去大山扛木料、到煤矿背煤炭。他想去学手艺父母不同意，想去当兵父母也不准。

1951年1月，大队刚成立农会，农协主任在社员大会上号召大家报名参军。谭先统瞒着父母，悄悄对农协主任说：“你把我的名字写上吧。”农协主任说：“你屁大个小孩哪个要哦？”“不管别人要不要，你先把我的名字写上嘛。”谭先统恳求道。第二天早上他没吃早饭，把牛牵到柴林就偷偷跑了。他和村里的十一个后生胸前挂朵大红花去到万县武陵区中队，工作人员问你们来当什么兵？有人回答来当区中队的兵。“我们区中队不招兵了。现在招的全是抗美援朝志愿军，愿意去的就报名，不愿意的就回去。你们考虑一下。”一个年龄大点的同伴说：“去朝鲜上战场，有可能遭枪炮打死，我们回去吧。”谭先统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还回去干啥？只要我们在战场上不怕死，勇敢打死几个敌人，说不定还能立功受奖呢。再说，出去看看码头（见世面）也好嘛。”大家一听言之有理都报名了。

他们到万县西寄部住了一段时间后到高笋塘军分区体检，谭先统排在最后，他的身高、体重都不够条件，征兵同志说，“孩子是个上长物，一年小两年大嘛。”于是把他收下了，编在11军33师补充营2连。在天子城住两天后调到营部警卫班，不久坐船出川到河北省安此县，分到通讯连当电话员。

1952年10月谭先统随部队坐火车到达朝鲜谷山，天上下着鹅毛大雪。部队轻装准备去参加上甘岭战役，等轻装完毕，上甘岭战斗已结束了。谭先统所在部队就在东海岸搞冬防建设，战士们手持钢钎、手锤、錾子等，打眼放炮，打坑道、挖防空洞，用撮箕、铁锹等把泥土石头推出洞外，手上打起厚厚的干茧和一个个血泡，把整座山都挖空了。

据中国军事百科全书编审室发布的资料显示：1952年12月-1953年4月，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为粉碎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及其指挥的南朝鲜（韩国）军在朝鲜东西海岸实施两栖登陆的企图而进行了充分的备战准备。到1953年4月底，在东西海岸和正面绵亘1130千米的弧形防线上，形成了以坑道或钢筋水泥工事为骨干的支撑点式的防御体系，彻底改变了东西海岸阵地工事脆弱的局面。在东西海岸和正面战线共挖掘坑道8090多条（总长720余千米），挖堑壕、交通壕总长3100余千米，构筑永备工事605个及各种掩体10.9万个。在东西海岸设置了纵深达10千米的两道防御地带，还构筑了反空降和反坦克阵地。加上在此之前构筑的工事，坑道总长达1250余千米，堑壕和交通壕总长6240千米。

“1953年4月，我们随部队到达朝鲜三八线前门坑道。第一线是朝鲜人民军，第二线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他们在海边和山上守着，使敌人无论从海上还是空中都无法登录。我们在那里总共待了三个月，攻打了1089.6高地，我就是在这次战斗中立功的。”谭先统回忆道。

据中国军事百科全书编审室发布的资料显示：“1953年6月13日，夏季反击战役第二次进攻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第33师奉命攻占南朝鲜（韩国）军第20师1个营防守的1089.6高地。该高地位于北汉江以东、志愿军第33师主阵地鱼隐山与南朝鲜军第20师主阵地1219.8高地之间。……此战共毙伤俘南朝鲜军及美军顾问1980余人，自己伤亡802人。”“夏季反击战役第三次进攻。1953年7月13日21时，第20兵团及第24军突然发起进攻。1100多门火炮，对金城以南南朝鲜军阵地进行猛烈轰击。这是志愿军入朝以来，集中火炮数量最多、火力最强的一次战役。经7-28分钟的火力急袭，将1900余吨炮弹倾泻到南朝鲜军阵地上，破坏了南朝鲜军阵地表面工事30%以上，在开辟通路地段上破坏障碍80%-90%。”

敌人的飞机大炮白日昼夜地轰炸，几十公分粗的树被炸成树桩没有一片叶子，交通壕全部被炸平，许多战士被炸死。33师前线副师长何志冲和后方师长童国贵的专线被炸断。通讯连长立即派出赵德明等三个党员出去接线，但他们害怕敌人飞机大炮的轰炸，在坑道里躲了一晚上没有出去。童国贵批评通讯连任务没完成好，要求马上换防，赵德明等被开除党籍。

7月15日上午，排长邓诗云带了两个老兵，对谭先统说：“走，小鬼，跟我到前面打个伴儿。”排长把老兵留在前线，叫谭先统一起回坑道。谭先统不乐意了。排长问他：“你奈得何（干得了）架线、接线吗？前线很危险，你晓得不？”谭先统不屑地说：“这么点儿小事，我怎么奈不何？我不怕死，保证完成任务！请排长放心吧。”排长只好让他留下。

谭先统想，原来那条线架在山梁上，要经过敌人的封锁线、交通壕，很容易被敌人炸掉，如果我换个地方架线，敌人就发现不了，炸不了；别人接一条线，我接三条线，炸断一条还有另外两条。于是他和两个老兵一人提着一圈电话线，他在中间，老兵在两边，三个人重新架设三条线，他把三股线头绑到副师长的电话机上扭成一股。为了方便查找线路，谭先统把降落伞绳子剪成若干小段，系在他重新接的线上做标记，以便线路被敌人炸断后，能从缠绕在一起的一坨比盆子大的线圈中迅速找出自己架设的那根线，尽快排除故障，节省时间。谭老兴奋地讲着，两只手不停地比划着。

当他走出防空洞，见十架敌机在上面轰炸，硝烟和雾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就尿湿了手绢捂住鼻子蹲到地上观察。他发现，虽然敌人炮弹很猛，但每一轮落下来的炮弹几乎不会落在同一个地方。每当敌人炮弹落下来时，他就躲进一个刚炸开的炮坑里，像青蛙一样趴在那里，天气十分炎热，他的汗水抹了一把又一把，炮灰和尘土给他弄了个大花脸。好在他每次都幸运地躲过去了。

谭先统的立功证上写着：“1953年7月15日上午，冒着十架敌机的轰炸，十分钟接通一百多公尺的线路，刚接好又炸断，又马上跑去，二十分钟又接好八个断头。从十三日到十七日的五天五夜中，未得到很好休息，共查线三十五次，接断头七十余个，并想出办法用降落伞作出查线标记。”谭先统因此荣立三等功。

1953年7月27日晚上9点，美军被迫在板门店签订停了战协议。

1954年8月谭先统随部队回国分到山东莱阳奇侠县，在26军留守处学习队搞收发一年。1956年3月复员回到家乡石柱县，先后在石家区粮站、供销社，双河口供销社、黄水供销社等地工作，1962年精简机构，他主动申请回到家乡从事生产劳动。

灾荒年他在黄水工作时，主动掩埋了十几个饿死在路上的人，又为黄连农场三十多个没饭吃的职工申请口粮，让老婆推玉米面、挖野菜、葛根等补贴，使他们一个都没被饿死。

2017年，谭先统从西沱河坝搬到独门嘴，看到1949年为解放西沱牺牲的革命烈士蒋正东和马万云的陵墓周围荆棘丛生，就回家拿来砍刀扫帚撮箕等工具，忙碌了四个半天，把烈士墓打扫得干干净净。西沱民政办工作人员知道后非常感动，给他500元工钱。谭先统说，我打扫烈士墓不是为了钱，给不给钱我每年都要来打扫。

谭先统说，自己88岁了从来没感冒过，没有三高，脑壳不昏不痛，身体各个器官都很好。当我问及饮食起居时，谭先统说，早餐：舀一勺猪油，打两个鸡蛋，倒开水搅拌，加入黑桃粉、豆奶粉、葡萄糖、氨基酸和益生菌、幼儿奶粉、三七粉、云南苦荞打的粉各一勺，倒两瓶娃哈哈酸奶，搅拌均匀，高高兴兴喝下肚；午餐和晚餐：抓两把大米，放点绿豆，南瓜刨皮切丁，蔬菜切细，放点猪油和盐，煮成混合稀饭，吃一小碗。晚上六点半睡觉，早上八点起床。自己煮饭，自己洗衣服。

“如果我不是去当兵打仗不怕死，立功受奖回来分配了工作，就不会有今天的幸福生活。我一辈子做了许多善事，得到了好报，身体很好。如今儿女都已成家立业，生活过得比较富足，两个孙子继承了我的传统，都在当接线员。”谭先统自豪地说着，大步流星地上街遛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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