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 户
周玉祥
应朋友之约,去华夏八街吃饭。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好天气,路过黄溪河大桥,风从长江上吹来,感觉神清气爽。习惯性的,我抬起头仰望。目光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八楼的窗户,远远地,仍然可以看出窗户重新装过,飘窗里面加了一道不锈钢围栏。大概是为了安全起见吧。女儿原来卧室的窗台上,挂满了花花绿绿的婴儿衣物,在阳光下轻轻飘荡。那么熟悉,却恍若隔世。
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倚靠在桥栏上。黄溪河休闲广场上,晒太阳的老人,遛娃的年轻父母,热闹欢愉。可是,我被阻隔在欢愉外面。我久久地凝视着飘窗,不锈钢栏杆被夕阳照得金灿灿,发出夺目的光,灼痛了我的双眼。
是的,我又想起了我爸我妈。那时,母亲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糕,不光脑子出了问题,视力也越来越差。那时,我们那栋楼还没有装电梯,他们嫌楼层高,轻易不下楼。我们上班后,就只有他们两人在家。房子宽敞明亮,啥都好,就是缺个阳台。幸好客厅有一个宽阔的飘窗,冬天太阳可以照进房间,夏天却是斜着过去,晒不到人。他们就把椅子搬到飘窗前面,完成我给他们安排的任务,诸如剥板栗、花生、苦藠之类,都是些细毛活儿,为的也是让他们打发时间。更多时候,他们无事可做,就看公路上穿梭的车流和桥上来来往往的人,一看就是半天。桥头有一块蓝色圆形的路牌,固定在一根白色的柱子上。母亲一直认为那是一个站立的人。她说一次,我们纠正一次,但过不了多久,她就忘记了,依然认定那就是一个人。
中午,我回家做饭。常常是我一打开门,发现母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我的拖鞋,开心极了,像是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我一边穿靯,就见母亲走过去,冲着坐在沙发的父亲:我说桥上的是老幺嘛,你还不信!他走路的样范跟其他人不一样,大步大步的!——我走路还有“样范”?我怎么没发觉?再说,走路“大步大步”的人多了去,她凭什么就断定是我?
慢慢地,养成了习惯,每次经过黄溪河大桥,我就会不由自主停下来,抬头往我家的方向看。八楼的窗玻璃在光线的映照下,隐隐有些反光,多数情况下,都看不清窗户后面的人影。但是,我能感受到,窗户后面有两双眼睛。他们每天巴巴地盯着公路和桥面,期待着那个大步大步走路的人能够早点出现。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每次父母出门,估计他们要回来的时候,我就坐在厨房后面的门槛上等待。当他们的身影远远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就大声叫着他们,好像分别了很长时间似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我和父母就交换了位置。
母亲也去世后,我们就把房子卖了。搬离老城后,我还是第一次路过这里。其实,新家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坐环城车半把个小时就可以到。我在这里住了七年,挺喜欢这地方,但就是不愿意回来。
或许,我是害怕见到那个飘窗。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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