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尽俗世写猫鼠
——读蒋兴强先生的城乡风情长篇小说《猫鼠传》
陕西/张静
春花灿烂的时节,喜闻老友蒋兴强先生的长篇城乡风情小说《猫鼠传》[1]尘埃落定,心里很是振奋和欣慰。
我认识先生有十二个年头了,相互成为好友,主要源于先生文字。长期从事报业和新闻采写的他,动辄一篇篇纪实或副刊美文写得洋洋洒洒,酣畅淋漓,也练就他一手文气下沉而不失性灵的文字。平日里,官文之外,先生多以散文为主。很喜欢他的《远去的野渡》《老家那盘青石碾》《木匠身影》和《父亲学石匠》。这几篇散文笔力深邃、浑厚大气、语言精美,对传统散文有着明显的挑战趋势和创新价值,并且都获过大奖和入选不同的散文版本,所以,印象颇深。
蒋兴强先生写小说是从中篇开始的。也许是写散文练就了文字的灵性,处女作《瓜客》一出手便不同凡响,并荣登《青年作家》2010 年第4 期头条,这无疑给他的小说创作带来无穷的激情和动力。之后,先生又创作了十几个中篇,几乎篇篇都有转载和撰评。其中比较有影响的是《丢失的人》《隔单》。前者批判了金钱对人心的腐蚀和约束,令人异化,使亲情破碎,其含沙射影之力量足以警示当下;后者“深接地气、直击现实病灶”“有温度,有情怀,有现实意义,有精神重量。无论是宏观把握,还是深度介入,都践行了作家呼唤社会风气向好、人心向善的责任担当”[2]。
要说的是,蒋兴强先生此次完成的长篇《猫鼠传》,是先生耗时十二个春秋又一次奉献给读者的精神和文化大餐。在看到他笔墨谆谆落下的那一刻,我想,我和他的心情是同样的。曾经,多少个夜晚,陪着《猫鼠传》一起欢笑,一起忧伤,一起感动,一起愤懑。这期间的个中滋味,大抵只有南来的风,北去的雨,或者那一窗的弯弯清月,深深懂得吧。
先生碰触小说并不太久长,但其丰厚的生活底蕴,辛辣老道的语言,加之对文字精雕细琢的严谨和从容,犹如一道清风朗月,都给我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我的文风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千里之外的先生不辞劳苦的点拨和指正,感谢之语不在这里一一赘述了。
文学即心学。这句话,在先生小说里得到非常清晰的印证。读先生小说,无论是脍炙人口好评如潮的中篇《瓜客》,还是令人百感交集唏嘘长叹的《钱殇》,无不彰显出先生倾尽满腔的笔墨和情感,为草根百姓呼唤和歌唱,他一次次关注民情、民生,关注底层庶民的冷暖与福禄,这种责任担当和写作姿态,在当下千姿百态的文学界,显得尤其弥足珍贵。
和前几个中篇不同的是,这部50 余万字的长篇力作,走出了一条沉凝、冷峻,更为丰厚、深远的创作之路。小说以正在进行的城市建设大潮为背景,依托他熟稔的新闻媒体,揭露了都市地产界、媒体界、政界盘根交错的利害关系。这种关系,在整篇小说里构成了一张大网。大网里,有官员之间的相互勾结,趋炎附势的媚态;有地产老板无视国法,恶意开发,任意践踏百姓人权和尊严的丑恶嘴脸;有拆迁户遭受家园掠夺,生活窘迫,流离颠簸而无处申诉的悲哀;有一介文人一支笔艰难地行进在道义和良心的夹缝里所承受的奋斗、矛盾和痛苦以及他们饱满深沉的感情世界;不能忽略的是,小说里,先生不惜笔墨,也为我们勾勒出现代都市里形形色色的女性群像,他们以各自的方式存在着,挣扎着,迷失着,善良着,温情着,堕落着,从而折射出被繁华和喧嚣掩盖下,女性内心的精神世界里的千疮百孔。这些情节,如一张真实的年景画片,或莺歌燕舞风清月白,或粗粝狞狰污浊不堪。无论哪一张,都给读者带来莫大的温情,莫大的讽刺,莫大的苦难以及莫大的的良心呼唤。通读下来,人的思绪,随着小说情节的跌宕起伏,时而感动,时而纠结,以至于每个章节读罢,先生笔下那些人物的悲喜愁乐,总在眼前挥之不去。
其实,我是个读书不很用心的人,而读《猫鼠传》却一直是心无旁骛。甚至,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牵绊和依赖,总想探究小说的情节走向和人物命运。幸喜的是,先生视我为知交,每一章节新鲜出炉,我总是第一个读者。记得先生《猫鼠传》落笔的那一夜,我的小城云野四垂,枯寂满天。冬天的风儿从窗户的缝隙里灌进来,也灌进我的衣袖。我坐在小屋的角落里,表情僵硬,思绪呆板。整个人都在恍惚之中,意识模糊,而思绪似乎还停留在舒洁死去的忧伤和叹息里,无法走出来。这个女子,应该算是整篇小说里最正气,最智慧,最能干,充满灵性,充满温情的角色,也是我深深喜欢的女子。而她在先生的笔下,化为一座沉睡的孤坟,小说的男主人公—— 《古都晚报》记者楚良[3],在逶迤的山路上,一个孑孓的身影,向着山垭缓缓而去······那一刻,我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和先生争得面红耳赤。争到最后,先生沉默不语了,只让我自己好好回味。待春天里,当我读过陕西向岛老师的《抛锚》之后,恍然大悟:或许,最动人的美,在于残缺,在于空渺。这样用极其盛大而荒芜的方式来安放一个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思想和灵魂,亦是小说艺术存在的独特魅力。
蒋兴强先生是个多面手。这一点,曾在《瓜客》里早已知晓,那浓郁热烈的异域民俗,淳厚温良的民风性情,鲜活得如同我自己身上也披了一层彩云之南的云裳。而《猫鼠传》里,他在描写官场百态和杂沓市井里一个个人物的出场离场过程中,将音律、诗歌、美学、古玩和饮食、茶酒、丧葬、建筑等多种文化符号,像一枚枚精致的纽扣一样用心穿起来,一针一线缝制在刚直不阿的主人公——新闻记者楚良大半生的工作和生活空间。我在细读的时候,这一枚枚小小的纽扣,不经意间,闪烁出动人的光亮,给人以视觉上,精神上美的享受。从此,对做过记者的作家,对社会现实的敏锐与洞见的沉邃,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我一直觉得,一个作家,书写当下和身边的生活,并不都是顺畅的。现实之中,一些顾虑,一些障碍,甚至家人的人身安全等因素,都在不同程度地影响着、制约着作家纵情构思,奋发书写的姿态。而先生没有缩手缩脚,他的视觉、笔墨,直抵当下社会存在的顽疾深处那条大动脉的血管处,赤裸裸地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任凭血管里冒出汩汩的热浪,将他整个人淹没。在《猫鼠传》里,生意场、官场,情场上,处处陷阱,步步惊心。人的贪婪欲望之充盈,灵魂裂变之可怕,人性丧失之可恶,在他笔下十分开阔,而表达上又能游刃有余,收放自如,无疑给小说增强了阅读的诱惑感,兴奋感,这是十分可贵的。
曾经,从先生发来的截图得知,《猫鼠传》竟出现三家出版社(商)“抢签”(指删节版) 的局面,尽管对方删除了近十万字,然而,重情重义的先生还是给了第一家。为他惊喜的同时,也在想:先生的创作多像他的做人啊,写《猫鼠传》的时候,一步一个脚印,每一章节,都是他用心用力用情用泪,扎扎实实完成的——这,我太清楚不过了。在《猫鼠传》里,我读不到那些聪明耍滑的作家惯用的回避和跳跃。毋庸置疑,先生在使出全身的气力,迎难而上,这是需要相当大的定力和智慧的,我不能不佩服先生的勇气和胆魄。
不止一次听过一些作家嘴里经常念叨,现实是骨感的,往往比小说还精彩,但这种骨感,需要用文学体裁来彰显和还原。蒋兴强先生恰恰就充分利用了小说要贴近现实编织故事,尽情拿捏人物百相的独特方式,来为我们精心铺排了一个城市的精神和道德。对于向上,他不遗余力,奋力讴歌;面对沦陷,他没有隔靴搔痒,有的是切肤之痛,有的是沉重的思考。记得我在评他中篇小说《钱殇》的文章中说过,一篇好的小说,应该是作者蘸满真诚,倾尽笔墨来眷注这个世界,去触摸生命的可贵、呵护心灵的感动、倾听灵魂的召唤。这一点,蒋兴强先生的《猫鼠传》依然做到了,又是一喜!
写下这篇文的时候,春天早已过去,我的小城暑热当空,心亦随着日渐袭来的喧嚣难以宁静。再读《猫鼠传》,恍惚中看到,那个已过五十知天命的记者,叫楚良。他的梦,破灭后遗失在身后高楼林立的古都市,而属于《猫鼠传》和蒋兴强先生的梦,就在彼岸。
注释:
[1] 天津人民出版社2017 年11 月1 版张静著《散落的光阴》第215 页《一座古城,浮世绘尽》。《猫鼠传》原名《楼蠹》《楚良》。
[2]《现代艺术》2020 年8 期126 页谢军著《源于文化品质的文化自
信——评蒋兴强中篇小说》
[3] 原名默言。
作者简介:张静,70 后,知名作家、教授,先后在《湖南文学》《延河》《四川文学》《滇池》《散文》《厦门文学》《北方作家》《草原》等发表文学作品200 余万字,获叶圣陶散文奖,多篇作品入选年度优秀作品选。出版有散文集《散落的光阴》《以另一种方式抵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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