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泉声是一位民营企业家。《商贤》是一部反映民营企业家的书。由民营企业家来为民营企业家立传,那是再恰当不过了。作者在后记中讲,本书源于四年前三原色文学社老友的一次交流而萌发了创作这本书的念头。为创作这部书,作者有一次竟累倒在书桌前,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作为一位年近七旬企业家,还秉持这份初心和坚守,仅凭这地点,就值得肯定和称赞。
《商贤》运用倒叙的方式,作者以婆娑的笔法,疏密的叙事,从秋尔鸭业公司董事长韦达人神秘的失踪写起,然后围绕失踪的韦达人,抽丝剥茧,层层展开,穷形尽相,绘声绘色,向我们展现了在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韦达人的商海沉浮以及秋尔公司从无到有、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的40年的历史巨变,为我们描绘个人与时代、个体与群体、企业与国家、家庭与社会、当下与历史的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生活图景和光怪陆离的社会世相,刻画出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演绎出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和命运。同时,作品能融入国家每个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进程,因而具体较强的历史感和时代感,写出了一个时代的最强音和精神气度。这类似于康德式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注重虚构,注重想象是小说一贯做法。而侯泉声故意对虚构进行消弭,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把自己的生活城市,自己的生活和经历融入到小说之中。小说中很多生活场所、地名、河流、建筑物等,在现实中都找到与之相对应的地方,如“盛州市”让人想到了“淮安市”、“名丽茶馆”让人想到了“名典茶馆”、“南都”让人想到了“南京”、“太子庙”让人想到了“夫子庙”,“秋尔洪泽湖野鸭品牌”让人想到“老侯洪泽湖野鸭品牌”等。有些地方,作者直接使用了现实生活中的名字,如古淮河、御码头等。这种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虚实相间的手法,增加了小说的写实性,同时也能引起读者的猜测和阅读兴趣。从写作层面来看,作者有意识地把自己经营企业和自己的生活经历、经验与小说中的人物、故事、情节进行一次信息的互通、关联、影射,一次无缝隙的移植、嫁接与转移,这既是写作上的便利,又可以把自己在现实中不想说,不好说的,不敢说的,或者藏在心里的话,通过小说里的人物、情节进行一一呈现,让我们看见一个更加真实,更加立体,更加复杂,更加神秘,更加幽深的现实生活和历史画卷,增强了小说艺术感染力。巴尔扎克说,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我可不可说《商贤》是作者创业的秘史呢。
小说主人公韦达人是我非常欣赏的一个人物。这是作者从国学经典中汲取了许多正能量,着力塑造、刻画的一个艺术形象。他原是盛州市盐业公司工会秘书,年轻时,激扬文字,做过作家梦,也做过从政梦,当一个个梦像肥皂泡一样破灭后,便选择下海经商,通过他坎坎坷坷、沉沉浮浮的生存状态和成长过程,最终成为一代“鸭王”的传奇经历。文学是人学。人有好坏之分,也有善恶之分。人性的复杂性在于它善中有恶,恶中有善,就像一个连体动物一样,我们有时很难把它分得一清二楚。韦达人这个人物形象是立体的、丰富的、更是流动的。当他替安徽定远宏波电子元件厂来料加工被骗,与签合同的杨纯副总理大打出手,养鸭被冻死、包括他的爱子被害等,韦达人身上始终保持着永不服输的精神,闪烁着“硬汉子”光芒。正如《老人与海》中所说:“不过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当韦达人在事业上取得成功之后,他便开始骄傲、坠落、声色犬马,从他身上我们看到一个闲散的、堕落的、丑陋的灵魂,看到了人性中的阴暗、潮湿、污浊、黑暗的一面。小说最精彩的地方,写了韦达人经过传统文化的洗礼,在情与欲,生与死、名与利的涅槃中,完成了一次良心发现,一次情感复活,一次道德的自我修为、自我完善和自我提升,最终使他从“动物的人”向“精神的人”转变,成为具有“菩萨般心灵,钢铁般意志”的商贤。《商贤》不仅是演绎了一部中国版的灵魂复活,更是一个时代的复活。
除了韦达人之外,他的父亲韦忠毛也值得一提。他性格沉稳,有着丰富人生经历和经验,又深谙国学,是一个充满智慧、达观的老者。每当在韦达人遇到困难或人生的十字路口时,他就像一盏明灯一样,给他指点、教诲、指引。如韦达人下海后来到父亲身边,父亲给他八个字“心胸开阔,刚柔相济”。当韦达人8000只小鸭遭到不测时,父亲韦忠毛没有抱怨他一句,而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安慰他说;“我支持,干事就会有挫折,不被挫折打倒才能成事!”当韦达人深陷企业利益和兄妹情谊矛盾漩涡中不能自拔时,父亲送他《中庸》中一句话;“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当他韦达人的父亲得知儿子从法院调解结果的苦闷中走出,又给他上了一堂《大学》之课,使韦达人找到了精神的力量,使他的心头更加明亮。此外,还有宋肖、汪少惠、沈经世、苏冰等人物较为鲜活,给人留下较深的印象。限于篇幅,这里就不一一细谈。
《商贤》故事曲折,波澜起伏,甚至可以说是惊心动魄。倒叙方式,使小说结构富于变化,避免了平铺直叙,使人产生悬念,扣人心弦。在叙事过程中,作者善用一波三折法,通过制造矛盾,解决矛盾,再制造矛盾,再解决矛盾,使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如第三章节“奇异的商战”,第四章节“无中生有”,第五章节“煮豆燃豆萁”,第六章节“兄妹对簿公堂”等,均运用了这种方法。同时,作者还环环相扣,大情节中套着小情节,这些小情节同样也运用了一波三折法。如韦达人养小鸭快要度过育雏期时,他的妹婿汪少惠由于贪杯,忘记给炉子添煤,造成8000只小鸭大多数被冻死;当他刚走出困境,准备继续大干时,一场从天而降暴风雨和冰雹,使他的鸭厂满目疮痍;就在他跪在地上,面对苍天,泪如雨下时,两个邻居又找上门来,要求韦达人赔偿因为龙卷风砸碎他们家的屋瓦。这些情节的设置,使小说产生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艺术效果。在情节安排上,作者还善用巧合法。如韦达人看到一篇介绍南都奇妙鸭业公司专题报道,该公司业务副总经理竟然是他的同学;当他想谋求更大发展时,想挂靠盛州肉品公司时,该厂正是自己妹婿汪少惠下岗前的工厂;当秋尔鸭上市后,遇到蒸煮袋问题无法解决时,帮他解决问题是他过去的同学,现在舒美鸭业公司老板苏冰,等等。巧合的运用,使小说的情节有开有合、有张有弛、纵横捭阖、摇曳多姿。
一个好的作家无不按照自己的审美和个性去表达对文学的理解,并能用自己手中的笔去表现未见,即用自己文学的触须,刻画了韦达人这个民营企业家的人物形象,来再现中国民营企业的发展轨迹,它们的生存与发展状况,写出了中国民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的艰难、困惑和迷茫,展示中国民营企业的精神图谱,感受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且不谈韦达人这个人物形象有多大意义,就其从写作的方向,写作维度来讲,就是一个进步,它填补了淮安长篇小说创作上写作民营企业家的空白,为中国小说人物画廓上增加了一个现代民营企业家的人物形象。同时,在文学的审美多样性的个性化表达上,作者也作了有益的可贵探索。作家苏童说过:“写作最大的使命并非是呈现所见,有野心的作家想要建立一条隧道,一头是已知的所见,一头通向未见。”就这一点来说,侯泉声做到了。
2021年5月16日匆草,5月21日再改
作者简介:
月色江河,本名张晓林。当代诗人、文学评论家。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淮安市作协副秘书长、文学评论工作委员会主任。淮安市电视台“悦读·职工书简”栏目导师。1985年发表作品,迄今已在《雨花》《扬子江》《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文学报》等国内以及美国、加拿大、香港、澳门、台湾等地区近二百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评论作品。作品入选《江苏百年新诗选》《中国诗歌排行榜》等数十种诗选和年度选本。有诗作被译介成外文。曾应邀到高校、中小学、企业讲授文学创作。著有文学评论集《淮安文学批评与研究》,诗集《迟到的玫瑰》《七星瓢虫》等三部。主编《江苏网络诗歌选》《中国微信诗歌100家》《中国微信诗歌年鉴》(2015年—2020年,每年一部)。获新中国成立60周年全国冶金职工散文大赛二等奖、“大好河山”中华全国诗文联赋大赛暨徐霞客文学奖佳作奖、第六届“长江杯”江苏文学评论奖、“大经杯”首届全国钢铁产业诗歌大奖赛一等奖、第二届“袁鹰文学奖”、淮安市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近二十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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