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因为生病呼吸都很困难了,还不忘嘱咐我少操心他的身体,多专注自己的事业,他痴迷戏曲一辈子,最后牵挂的也是他的艺术如何更好传承……”石桥铺殡仪馆如鹤厅里,上游新闻记者见到沈铁梅时,她面容疲惫,眼泛泪光,声音忽然哽咽了。她身后的灵堂中央,素菊翠柏环绕间,父亲沈福存安详地躺着。
沈福存沈铁梅父女
11日深夜,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戏曲教育家沈福存在重庆去世,享年87岁。沈福存德高望重,噩耗令全国戏曲界倍感遗憾。在他的爱女,同为戏曲名家的重庆市川剧院院长沈铁梅看来,父亲走了,她的心也“永远失去了一块”。“他是慈父也是严父,更是照亮我艺术之路的明灯。”沈铁梅告诉上游新闻记者。
慈父
对三个女儿的爱深如大海
女儿沈铁梅对父亲的最早记忆,是从母亲许道美那里听来的,“我们家三姊妹,我是老大,我妈生我是在7月10号,重庆最热的那几天,爸爸听说生了个女儿,高兴得很,兴冲冲赶着上街去给我们买东西,竟然热得晕倒在街上……“
青年沈福存
随着自己一点点长大,沈铁梅印象里的父亲就更加鲜活了,“我们家三个娃儿,经济条件不太好,但爸爸总是想方设法给我们惊喜,时不时带点小娃儿喜欢的糖果回家。俗话说,男孩儿向母,女孩儿向父,我们家三姊妹也是从小喜欢围着爸爸转。三个女儿每天早上梳头都很麻烦,这个重任也落到了爸爸身上,他很有耐心的,手脚也很轻,我小时候的大辫子基本都是他帮我梳的。”
沈铁梅记得很清楚,自己刚上小学那年,父母因为有演出必须离家,不得不把还未成年的姐妹三人扔在家里,托邻居照料。“每次他们到外面去演出,我们姐妹都以为他们不爱我们了。直到有一天清晨,我们送爸爸出门,看到爸爸与我们告别后,悄悄擦去了眼角的眼泪,从那天起,我明白了,父亲的对我们的爱是如此深。”
沈福存舞台形象
三姐妹中只有沈铁梅与沈福存一样走上了戏曲之路,她从小有什么话也喜欢告诉爸爸,“记得有一次参加比赛,我唱得很好却没有获得第一名,但颁奖时老师又选我做汇报演唱,我很委屈,一唱完就写信告诉了爸爸,他很快回信,告诉我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这次比赛,你得到了锻炼,得到了提高,其他的没必要太计较,关键是表演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就行了。”
“我后来才知道,这封信其实让爸爸很难过。”沈铁梅叹口气,“因为爸爸也遭受过坎坷,但他从来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和坚持。看到女儿在成长时也遭受曲折,自己又帮不上忙时,心里就更难过。他只有开导鼓励我们,告诉我们成长本就不会一帆风顺,要乐观自信。”
严父
拿“二度梅”之前从没表扬我
沈福存13岁入“厉家班”学艺,从1949年第一次登台演出算起,他的艺术生命长达七十余年,他是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京剧代表性传承人,首批国家一级演员;沈铁梅1979年进入戏校学艺,四十余年下来,她成为川剧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梅花大奖”得主。父女俩还双双获得过“中国金唱片奖”个人金奖,成就了中国文艺界一段佳话。
沈福存、沈铁梅父女双获第七届中国金唱片奖
“说真的,我的艺术成就远不如爸爸,我只是比他更幸运,生在了好时代。”沈铁梅说,沈福存不仅仅给了她生命,还引导她入了戏曲之门,给了她艺术生命,“很小的时候爸爸就教了我京剧发声,我又从小就会模仿戏剧的动作,可能有点天赋。虽然生活中他是慈爱的父亲,但只要是艺术方面的事情,他对我特别严格,甚至严厉,没有他的严要求,不会有今天的我。”
沈福存许道美夫妇与女儿铁梅
在戏曲氛围浓郁的家庭长大,沈铁梅原本希望像爸爸一样唱京剧,后来机缘巧合学了川剧,却对京剧一直难割舍,“爸爸很严肃地说,你现在学川剧,一定要断掉京剧念头,否则可能串味儿,我觉得爸爸太严厉,还是会偷偷在学校哼京剧,但只要回家,如果爸爸听到我哼京剧就会狠狠瞪我,我马上就不敢唱了,爸爸规定我起码学川剧的五年不能唱京剧,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唱。”沈铁梅说,从第一次登台演出开始,爸爸妈妈就一直在这条路上呵护自己,“我记得小时候第一天上台,爸爸他们就在后台看我演戏,后来很多年也都如此。他太懂戏,也会看戏、说戏,要么在后台,要么在观众席,爸爸会记下我的每一个动作,有时候还会偷偷录像然后回家研究,告诉我哪些地方做得不对,需要改进,他总能找到不足之处提醒我、指点我,教我塑造人物。”
沈福存夫妇和三个女儿及外孙
“爸爸对我严格到什么程度,直到我拿了‘二度梅’, 他才觉得我基本立得住了,才开始表扬我,说是他一辈子的骄傲……”沈铁梅回忆,自己从进入戏校开始每当有了进步,沈福存回家就会郑重提醒,“他始终说,铁梅啊,见到老师要有礼貌,见到团里的叔叔阿姨都要打招呼,‘豆芽冲得再高也是一窝小菜’,你要学习爸爸尊师重道。我想他对我的严格,一方面是出于对艺术的极致追求,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我不要骄傲,戒骄戒躁,继续努力,踏踏实实创造更大的成绩。”
上游新闻记者 赵欣